程梓骤然失母，及笄之礼本来应由二伯母暂代，但姑母从宫中出来，要及笄礼的正宾，是以程府这几日都十分忙碌，府中众人修葺洒扫，好不热闹。
“莲儿，你姑母明日就要回来了，你若哭红了眼睛，叫人怎么想？”
自己女儿一年中半年都住在宫中，伴在德夫人膝下的，她的及笄之礼还都是由婆母操办，德夫人也只是送了礼物出来，一想到三房那野丫头竟换来这么大的脸面，冯氏就十分生气，但在女儿面前，她这个做母亲的必得沉得住气。
“小妹一回京，姑母就偏心到她那去了，阿娘，凭什么啊？”
“你小妹刚失去了母亲，你姑母才多照顾她的，你放心，你姑母肯定是偏疼你的！”
“真的吗？”
“自然，莲儿莫怕，你不仅有姑母的疼爱，还有你祖母和母亲的疼爱。再说你日后是要做王妃的，你小妹却只能是个世子妃，你早就赢了她了。”
“明日我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长安城所有的贵女们瞧一瞧，谁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女儿肤白貌美，就算是哭泣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冯氏想自己当初果然没有做错，不仅为女儿挣来了锦绣前程，还培养了通身雍容华贵的气质，完全不输宫中的公主们。
“明日典礼你作为赞者，流程都记下来了吗？”
“叔父致辞之后，我先走出来，坐西阶，等梓妹妹出来向观礼宾客行完礼，再由我为她梳头，母亲放心，祖母也已经教过我好几次了，女儿不会忘记的。”
“你是未来的王妃，礼仪自然是最好的，母亲只是想确保万无一失。”
“母亲，给我和六殿下指婚的旨意，什么时候会下呢？”她已经十八岁了，和她同龄的小姐妹今年都已经陆陆续续成婚了，她心中爱慕六殿下，也知好事多磨，可她怕被别人抢了先。
“莲儿莫急，等你姑母来了，母亲再催一催。”
德夫人曾告诉冯氏，良夫人母族高家势大，有心要争一争太子之位，所以离宫之后并未前往封地，而是将宅邸建在长安城中，好事多磨，让她们耐心再等一等。
唯一一个住在宫外的殿下，这满长安的贵女可不都眼珠子似的惦记着。但母族势大，挑选儿媳的眼光自然就高，她就怕良夫人就这般吊着程家，到头来白白蹉跎了女儿的好年华。
“母亲，别的人我不嫁！”，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日后是要做王妃的，母亲也一直这样教导她，但几位殿下中，她喜欢的只有六殿下，此生也只愿嫁给他。
冯氏思虑一番，俯首在女儿耳边叮嘱了几句话。
……
“太子殿下，已经没气了。”
“将她身上擦干净，血污满地，真是晦气！”
“殿下，姐姐毕竟是柳府嫡女，这般满身伤痕的死去，那柳家会不会上门讨要说法？”
屋外进来的女子一袭红色薄纱，手执绣了青鸾图样的素锦团扇，迈着碎步跨过高高的门槛，朝着屋内主位上的男子走去，路过刚刚撞死了人，如今沾满了献血的那根顶梁柱时，略停了下脚步，暗自露出一抹嘲讽得意的笑。
“不过一个中书令，能耐我何。”
“可他若在陛下面前参您一本，再夸张的言辞只怕陛下也会信上三分”，中书令柳老太爷不仅是两朝元老，还是当今陛下的启蒙恩师。
“她自己寻死，我能怎么办？”
“毁尸灭迹，让柳家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女子面容柔和，这一刻从她口中轻巧的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倍觉阴森。
“不行，她毕竟为本王生育一子两女，即便行为再不检点，也万不能让她死后尸骨无存。今日连夜就封棺，柳府若来问，只说她暴病而亡，不便开馆。”
毕竟同床共枕七年，男子终究也曾欢喜过地上那滩血的主人，刚成亲时两人也琴瑟和鸣、只愿岁月静好，即使后来发现她心狠手辣，还红杏出墙与人有染，他心中那个初见时，不谙世事、翩若惊鸿的少女也常常出现，提醒他那段恩爱两不疑的年少情事。
“您贵为太子，女子合该以您为天，妾身实在想不到姐姐居然与侍卫私通。好在您重情重义，还愿给她身后尊荣，姐姐若泉下有知，当该十分感激！”
“你先出去吧，本王想静一静！”
……
“李夫人”
“尸体呢？”
出来的女人容颜出色，生的娇小玲珑，让人我见犹怜，但轻飘飘的问着刚刚死在眼前，血溅三尺的女人尸首，仿佛问着昨儿晚上吃了什么。
“先搬到西厢房了，兰翠正擦洗呢，李夫人，要不要？”，弓着腰一脸讨好样的奴才，李湘萝对其十分鄙夷，可太子府掌事太监对自己俯首帖耳，她其实是十分受用的。
“先过去看看”
“你们要干什么？李湘萝，你会遭报应的！”兰翠正在为太子妃擦洗血污，倏忽进来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子，不仅不避讳太子妃死后遗体，还将她扣押起来。
“报应？哈哈，因果轮回，可惜先遭报应的是你主仆二人！”
“你当初身在乐坊为妓，卑贱如泥、受人践踏，是太子妃抬举你，召你入府做乐师，你不知感恩罢了，竟然妖媚惑主、公然勾引太子殿下，还险些害了大公子，太子妃命人打你三十杖已是轻责！谁知你腹中怀有胎儿？幸亏那孩子早早没了，否则太子殿下也不会让他的子嗣有你这样阴狠毒辣的亲阿娘！”
“不知我有身孕？哈哈，你们主仆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那行刑的宦官使尽全力，在我腰间打了整整三十杖，不仅夺了我的孩儿，还致使我终身不孕！她死的真是太轻巧了，不过流了这点血，实难平我心头之恨！”
“你想干什么？你若想要我这条命，只管拿去！”兰翠身为太子妃贴身婢女，自知自己今日是要命丧于此了，但柳家会为太子妃和自己讨回公道的。
“你一个婢子，我要你的命作甚，自然冤有头债有主，得有人赔我孩儿的性命！”
“大公子是太子殿下独子，你敢？”
“五岁稚儿，又身娇体弱，缠绵病榻，随便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那你今日和我说这么多，目的何在？”
兰翠明白她从前虽贵为太子妃贴身婢女，在太子府也颇有脸面，但如今太子妃触柱而亡，她一条贱命，谁都能来取，无须如今正得宠的李湘萝亲自动手。
“自然是要和你做交易的。”
李湘萝悠悠然，踱步走到床边，就坐在尸体对着的那把红木圈椅上，睁着布满血丝的一双眼，死死盯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女人，片刻前还端着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庞鄙视自己，这会儿却只能任人宰割，真是有趣！
“什么交易？”
我只愿你主仆二人此刻就化作一抔黄土，遭万人踩踏才好！“只要你能在柳府来人之时，告诉他们，她是自尽而亡，而且提出不要将她下葬皇陵！”
“太子妃是太子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妻，死前并无过错，自然要葬在皇家墓地，婢子帮不了你！”
“这天干物燥的，你说西厢若是起一场大火，大概就是天谴吧。”
死后入土才能安，太子妃本就是怒极自裁，若是尸身再遭烈火焚烧，那是要永世不得超生的。
“你敢！”
“太子妃与人私通，证据确凿，你说太子愿不愿意让她下葬皇陵呢？”
“那明明是你栽赃陷害，太子妃一心一意对待太子殿下，怎可能与旁人……”
“可太子殿下是相信了的！要不然你那主子何必以死谢罪？”
“你胡说，毫无根据之事，太子殿下不会相信的，一定不会”，肯定的语气却像是说给自己听。太子殿下近来都不留宿太子妃寝殿了，难道他真的已经轻信谣言了？
“我给你两个时辰，好好考虑考虑，别想着耍花招，柳府与太子府交恶，你那小殿下处境将更加艰难。”
“我怎么相信你，我若是按照你说的去做，你会不会放了大公子？”
“你别无选择！”
……
“小妹，今日是你的及笄之礼，你别紧张，六兄一直在你身旁！”
“我知道六兄是第一次参加及笄礼，但你这般揉我的东珠，可真叫我心痛！”
“这东珠光滑圆润、晶莹饱满，其色白中透粉，珍奇无比，是阿耶所赐吧？”
“是呀，六兄要送我什么？”程明轩最近十分清贫拮据，至今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未送，两人素来玩闹惯了，便伸手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