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天黑的早,淡淡的月光洒在陆府门前的青石板路上。稀疏的星辰,在几许早梅的馨香中,挂在天上银光点点。
陆府的廊柱上应景的刷上了朱红色的油漆,两个胖乎乎的灯笼散发出柔光,照着陆绾绾回家的台阶。
一进门,绕过巨大的绘马影壁,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厅堂,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扇门。侧廊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干净爽朗。
廊前种着几株梅花,花香正浓。原本荒疏的院落,竟在红梅的衬映下显得生动质朴了些。墙外的高树上,间或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陆辛一干人等围着大圆木桌喝着花椒酒,早已在大堂等候陆绾绾多时。
她蹑手蹑脚准备从厅堂前偷溜过去,却早已被眼尖的陆辛发现。
“绾儿,怎地回来这般晚?”陆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盯着桃花,他身着紫色鹤纹朝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端正地坐着,朗声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路上救了只小狗,耽搁了片刻。还没吃饭呢。”陆绾绾止住了脚步,低垂着头,站在院里老实的回答,一对鞋尖互相蹭着。
陆辛一看陆绾绾这动作就知道她在撒谎,并没有戳穿她,只是无奈地看着一身黑衣的女儿,挥了挥手,“你快些吃饭,然后去把龟面袍换上,我们一起进宫,别迟到了。”
“知道啦!”陆绾绾顽皮的吐了下舌头,落于座上火速吃饭完毕,蹦跳着走向后院。
陆辛看着绾绾的身影摇了摇头,“哎,这孩子……”语气中似是无奈,又似是心悦。
陆绾绾大老远便见到鸟头门后立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身着素绒绣花袄,一脸焦急地张望着。这不是桃花又是谁呢?
桃花见到陆绾绾,欣喜地喊着:“小姐哟,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言罢作势便要扑上来。
“别激动,我这不是回来了?”陆绾绾忙伸手挡住她。
桃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你要是再不回来,老爷就要差我去练武场寻你了!那地方是女儿家该待的地儿吗?满是臭烘烘的男人!”
陆绾绾汗颜,练武场有桃花说的这么糟糕吗?那岂不是自己也臭烘烘的?她赶紧抬起胳膊左右猛嗅一通,还好没闻到臭味。
“行了行了,赶紧地帮我把鬼面袍换上。来不及了。”陆绾绾进屋后麻利地脱下军服,由着桃花往自己身上裹紧了束胸后再套鬼面袍。
桃花手脚利落的替陆绾绾换好衣裳,一脸嫌弃,“小姐,这衣裳可真难看。”
“这是傩舞专用的鬼面袍,你呀,可不许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被人听见告到官府,你脑袋就要没喽!”陆绾绾顺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咔嚓的动作,吓得桃花缩了缩脖子。
陆绾绾穿着黑红的鬼面袍,手拿着夸张狰狞的面具,和陆辛一同坐在宽大的马车中。城中街道早已没了人,唯有马车驶过青石板发出辘辘的声音。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陆绾绾好奇地撩开了帘子往外张望着。只见朱雀大街上还有十几辆马车也在赶往宫门。
街边的一排树梢上满是红幔垂绦,随着北风轻轻舞动。街墙上挂着一排冻得梆儿硬的红灯笼。
“张望什么呢?还不赶紧放下帘子。”陆辛见自己的女儿这番好奇心大盛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听你娘的,这一直把你当男孩子养,你还真当自己是男子了?真该替你寻户人家许了算了,也好让你收收顽劣的心。”
陆绾绾听到爹要替她许人家的事,小脸儿立马垮了下来,“隔壁的李员外的大女儿去年许给了江陵的一富商,听李小姐说那大小姐日子过得极惨。难道爹希望我也这般凄惨吗?”
她讨好似地看着陆辛,扯了扯他的衣袖,“爹一向把我当男孩子,对外人也说我是您儿子,这所有人都知道,陆家只有个小子名叫陆皖。您若是突然说这个小子是女孩子,恐怕是万万没人信的。”
“那我就将你嫁得远远的,嫁到你娘的家乡!”陆辛气得吹了吹自己的胡子,他这是挖坑崴了自己的脚。
虽说这女儿顽劣不堪如同一个假小子,幸好也够聪明伶俐,竟被太常寺卿选为傩舞领舞者。此等殊荣,让他不至于在列祖列宗前太丢颜面。
想到这,陆辛心中好受许多,真要将女儿许给别人家,自己孤家寡人的怕是更加冷清了……
马车缓缓进入巍峨大气的宫门,陆绾绾远远地便望见了翔鸾、栖凤两阁。往中间望去,是大殿元丰殿,殿阁之间有回廊相连,成“凹”字型。
“爹!爹!这殿阁相互呼应,轮廓起伏,体量巨大,气势伟丽,开朗而辉煌,真是极富震慑力!”
陆绾绾头一次入宫,不免觉得大开眼界。
陆辛看着她,抚须笑道:“这皇家之地,哪个不是如日之生?”
“爹说的极是。”陆绾绾知道自己被笑话了,老实地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