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这小姐行动轻巧灵活纤纤手素,身子后倾跨立树梢稳稳站着,高扬双手将一条红绸绢布系于树顶,挽了半臂粗一个蝴蝶结,功成收手,半扬着头左右皆瞧瞧,似是颇为满意,遂拍拍手,转身从树上跃下来。
“如何?”展颜话中颇为骄傲。
院中立了稀稀疏疏一圈儿木头桩子,木桩间以细绳相连,绳上稀稀疏疏挂着红绳木牒,牒上红纸为底,上书诸如如意安康、福常双至一样吉祥的话儿,下头一色坠了丸药大小的明珠同鲜红的穗子。
木桩上皆摆着蜡烛,烛台却高高矮矮参差不齐,其中尚夹杂二三或莲心或百合的烛台,只是颇有些陈旧。
正中心放了一张矮八仙桌,无雕无漆,只是松樟木琢的圆滑些,桌上空空无一物。
是而这院中或有精良华美之处,亦多残次瑕疵之景,委实参活的有些怪异。
“好之甚矣,吾平生所见,竟未有媲。”
展颜转头,肃宁王满面含笑瞧着她,专注灼热的眸中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深情。每见肃宁王,他必是要笑一笑的,只是从不见今日这般盎然,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似这天下万物滋润、诸事昌平,似其诸般烦恼皆无,万种愁闷俱消,生自肺腑全心全意地笑。
展颜一时有些吃惊有些欣慰又有些羞怯,惊的是在这农家后院,布置亦简陋随意,不过现些生辰的意味来,他却笑得如此开颜;欣慰的是总归自个这许多天又是写字又是赶路的一番辛劳没有白费;教他这样毫不遮掩凝神注视,面皮厚如展颜亦不免心神涤荡。
只得寻些个话想盖盖这气氛遂道:“扯谎,去岁你生辰,那排场比起这简直云泥之别,我这厢哪里能及,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那不过是照着模子生搬硬套罢了,哪里有这样处处心意。”
展颜歪着脑袋道:“我才不信呢。”
肃宁王走近展颜,轻声道:“真的,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的景。”
展颜心里渐滋出几丝甜津蜜意,只觉四肢骨髓亦柔软起来,温和了声音道:“好了好了,今儿中午我搅得你一桌生辰佳宴也没吃上,这会赔你。”
肃宁王笑笑道:“哦,颜儿要怎的赔我?”
展颜冲那呆立门边的农妇挥挥手,示意她过来,又走到八仙桌前坐下,道:“生辰嘛,自然要吃寿面的。”
那农妇亦笑道:“是了是了,生辰吃寿面,面长寿恒久。她从昨儿便开始忙碌了,原来是给相公做生辰呢,怪道费这些心思。这位夫人如此用心良苦,想来二位必是伉俪情深,真真是教人心中感动。”
“夫人误会了,我同他非是夫妇。”
“啊?......”农妇闻言惊愕不已,继而颇有些尴尬之色,随后便上了面,借口灶上尚熬着药匆匆离去。
“你煮的?”
肃宁王目光温柔而炽热,展颜一句“我一直在这忙碌,哪里还有功夫煮面?”融在这浓浓温情中,化作轻声辩解:“原是想亲自煮的,只是我的手艺,唔,你晓得的,煮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我自个尚且不知呢,哪里有人敢吃?”
“你能不能莫要这样瞧着我,”展颜终是怕自个亦融在这眼眸里了,忍不住恼道:“况衡阳尚粮米短缺,何况于乡间农户?他们家中不过存了这些面条,总不能叫我糟蹋了。”
“你上回煮的展兄不是吃的干净?”
“那是我大哥!我便是煮了生面出来,他也不会教我难看呐。”
肃宁王轻笑:“岂知我便不是如此?”
展颜一时无言,拿起筷子对着碗一阵猛敲:“吃面吃面要凉了,哪里来的恁多话!”
“罢罢罢,诚如你言,这会儿也没有面条再教你去煮了,我便凑合凑合。”
展颜面露满意之色,正欲补上一句“孺子可教也”,耳旁一热,原来是肃宁王这厮凑耳上前轻声吐字:“且先记账上,他时补上!”
展颜面上便由晴转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