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时，东方微白，天地浑然昏暝，谷中虫鸟浴光而鸣，呕哑嘲哳，忽断忽续，忽轰然而散，百虫噤声，紧着马蹄踏地声箭一般飞闪过来，草露飞扬，数百骑兵雷霆般奔腾而至，操长弓，引火箭，帐外三丈弓矢齐出，登时似流星乘风，火蝗跃空，疏忽直射入帐面，不多时烟焰涨天，一片通红。

只待此时，桓军首领手臂一挥，众将齐高喊助威，拔剑催马，蠢蠢欲杀。

及至帐前，不见兵士逃出帐外者，挑开红火肆虐的帐门，领将大惊，帐中空空如也，无人无物。

心头一凛，急令“撤”，一边调马欲回，忽闻四周喊杀震天，东、西两侧各杀来一队人马，桓军仓皇迎战，厮杀一刻，损有过半，桓军不敌，领余骑且战且退，望北回撤。

众骑后撤二里有余，忽烈马惊喑，猛失前蹄，背上之兵不防，俱人仰马翻，原来不知几时草中拉起绊马索来，前排兵马俱倒，后头兵马又风驰之速，不及刹马，亦绊倒在地，东、西里又冲出两队兵将，活擒桓兵将领。

成燮把那大将用绳子绑了个结结实实，拳头捶上去只怕还得拳头疼一会儿，展颜已分配好兵士将所缴获战马、弓箭分类运回大营。

一路孟军皆精神焕发，竟不见连日赶路又半夜埋伏之疲态。

“瞧你惊得，你一个女儿家都视作平常，你是不是也太小瞧战士了。”

展颜道：“也不全是为这个，我这才真真体味大将运筹帷幄、沙场波谲云诡这些话。旁的不提，直到这会子我还没全回过神来方才一番厮杀，大哥却像已洞悉昨夜到今晚要发生什么似的，步步决策分毫无误，若换个想不到此处的来，昨夜里不晓得要折损多少人马哩！”

成燮道：“得得得，前头听着还是话，后头全成了溜须话了。原也不是说不得，少不得你去展兄跟前说去，他必然高兴，何苦肉麻我来。”

“我几时拍马屁了？我说的可不是实话？”

成燮道：“亏我常想你也是跟着展伯父上过阵杀过敌的了，这点防备也想不到的？便不是展兄，我也不须提，便是童堃和展兄军中几员副将，哪个想不到这茬？”

“话说回来，也没人想得有展兄周全也是了。”成燮说着像是在思索着，又有点子好奇期待的神色道：“也不知啊是不是多余了。”

展颜随即亦想到：“你是说大哥在营帐南边设下的埋伏？”

成燮道：“正是，桓兵从北攻来只会往北回撤，往南便是退入敌军深处，岂有这理的？”

展颜道：“嘿嘿嘿，成兄，我瞧着是有这理的。”

成燮见展颜故作高深，便道：“你倒说说看，这是什么理？”

“什么理我可说不来，只好回去问大哥，只我可算了，桓兵袭帐者三百骑，交战折损不足百骑，至绊马处俘虏百余骑，便算一二逃脱者，约五十骑不知所踪。我猜测便是往北逃亡了。”

成燮深觉有理，可为实想，又想方才才笑她不知战场之事，这会又算不如她，面上挂不住，因道：“也有几分道理，能当个“妙算”之称。”

“可不敢当！”展颜笑道：“突袭是大哥料着的，四面埋伏是大哥设的，我以知己知彼之状推测一方结果，有何可誉之处？”

“罢罢罢，下回展兄设计我再不跟你一队，你与展兄一队最好，你这成堆的油话蜜话便可对着他说，我怕他要乐开花了。”

“展颜不服道：我大哥岂是为几句夸赞便沾沾自喜的？”

成燮但觉话难继续，摆手道：“停停停，咱们快些赶回去瞧瞧那头结果罢！”心里头又是好笑又是好叹：你这样夸他，他还能绷得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