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有一棵树。
主干之巨需十人环抱。树上枝杈密集, 蜿蜒交错, 大枝横生, 小枝虬曲而落, 似一只只纤细的手臂触地。
树在发出荧荧蓝光, 光在树根处只是隐约可见, 蔓延至枝角时却已是近乎透明的蓝。树上有些蓝紫色的花, 花瓣触之柔软,眼见却宛如玉琢,晶莹透明。
这棵树在一片寂静无声的黑暗林地中, 就好像此处唯一的光源,光华夺目,遗世独立, 恰如神的造物。
树下有一人仰首而立, 他抬手触了丛与他最近的花,修长的指尖与他如玉的容颜此刻也印衬出荧荧蓝光, 一举一动皆似入画。
“无论看过几次, 前辈这树都美得让人无法言语。只是这树, 为何要种在这样煞风景的地方。”
此间再无第二人, 却有一个带着重音的非人之声自四面八方而来, 回答他的问题。
“在上界, 这样的树稀松平常。在此处,它却是唯一。你不觉得所处之地越污秽,越显得它美不胜收?小子, 你又来了, 看来又是六十年了。”
树下之人笑道:“前辈别来无恙。”
“我只是一缕神思,何来有恙无恙。你也不必心焦,你所等之人就在眼前了。”
那人只是平静道:“当真?”
“这里的一切皆是我,风已经替我看到了。”
那人问:“那前辈所等之人呢?”
“也来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像往常一样未免无趣,让我与他们玩上一玩才好。”
那人轻笑道:“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你倒是什么好都没落下。小子,我替你算了两次,你该怎么答谢我?”
“但凭前辈吩咐。”
“来日若是再见,借你造一个梦。”
“前辈为何执着于此?”
“神思也会无聊啊,这是我仅存的乐趣。你可以带上你所等之人来,我保证会十分有趣。”
“那便如前辈所愿。”
树下之人已摘下一朵花放在掌心,他用嘴轻轻一呵,花瓣便如夏日萤虫般四散飞去,直至湮没于远方幽深的林海。
…………
密林中的又一个夜晚到来。
狄飞崖和蔚雨卿点了一堆火,他们两个围着火翻看着蔚雨卿的册子。秦故坐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那两个人谈得兴奋,他只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狄飞崖翻过一遍蔚雨卿的册子道:“你这个有意思得很啊!我早就在想,光昆仑就有那么多没人记载过的禁地秘境什么的,我要是可以边找边玩还记录下来,不就是做了件没人做过的事,多有意思!”
“对吧对吧!”蔚雨卿开心点头道,“如果我能把那些没人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把那些没人见过的东西都记录下来……”
“后来的人要去那个地方,都要靠着我们写的记录……”
他们两个说罢对视了一眼,一同出声道:
“我们写一本这样的书吧!”
发现和对方说了一样的话以后,他们竟又一同出声道:
“就从这个秘境开始!”
“哈哈!”
“哈哈哈!”
他们为这个点子兴奋不已,上蹿下跳了一会儿。蔚雨卿隔着篝火问秦故道:“咕咕,你要一起写吗!”
“不要。”秦故干脆地回绝。
蔚雨卿不气馁地说:“那你坐过来一点嘛,我们说说话啊!”
秦故没搭理她,而是闭眼开始感受自身汇聚灵力时的变化。现在离吃了蔚雨卿的第一颗丹已经过去了大概有几个日夜,秦故确实感受到了汇聚灵力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些。如果说之前灵根已经碎成一百片了的话,现在大概补好了其中的三四片。
他睁开眼,又以一种喜忧难辨的目光看了眼蔚雨卿。蔚雨卿注视到他的目光,走过来站在他身前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比以前好一些了。”
“嗯……”他答。
“那你一起来嘛!”
蔚雨卿伸手要把秦故拉过来,这次秦故终于没有拒绝。
现在蔚雨卿坐在中间,一左一右分别是秦故和狄飞崖,气氛反而变得有些奇怪。
狄飞崖问蔚雨卿:“哎,你之前说鸽子精病了,到底什么病,你是丹修,所以你喂他吃药了?”
“不是鸽子精!”蔚雨卿挡在秦故前面义正严辞道,“是咕咕!”
也不是咕咕……秦故一路上已经反驳了不知多少次,她依然照叫不误。再加上有个不厌其烦的狄飞崖帮腔,这样坚持下去好像比较傻的那个是他自己,于是他放弃了。
蔚雨卿回头看了眼秦故,似是在请求他的准许:“咕咕是……”
秦故挡下她道:“我自己说吧。”
他瞥了瞥狄飞崖,开口道:“第一,我叫秦故。你要是不想现在就翻脸,就不许叫我鸽子精。”
“哦好的,咕咕。”狄飞崖马上说。
“……”秦故抽了抽嘴角,顿了顿,又说,“第二,我的灵根自幼受损,吃了蔚雨卿的药,现在有所好转了。”
狄飞崖闻言瞪眼道:“那我师姐不是有恩于你,你还态度这么差!”
秦故听了他的话僵了一僵,看了眼旁边的蔚雨卿,然后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他窘迫的样子倒是让狄飞崖很高兴,狄飞崖嘿嘿一笑道:“灵根受损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蔚雨卿也担忧地看了秦故一眼道:“是啊……咕咕,你的灵根……是怎么?……不过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别勉强。”
“不勉强。”秦故说。
一个伤疤,最开始每次揭下都会连皮带血。现在却只是一些令人厌烦的死皮,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痛了。
而且就算这是对谁都不能提及的秘辛,你也是唯一一个有权知晓的人。
思及此处,秦故缓缓说道:
“你之前说是我选择了炼器。其实不然,是炼器选择了我。秦氏一族,世代炼器。《梦华天宝录》中亦有载秦氏先祖制成的神宝三件,后来秦氏逐渐没落,直到我高祖一代才重新炼出其中一件神宝,秦氏也慢慢恢复了昔日的繁荣。只是神宝之名太盛,也可能是从那时开始,就埋下了祸因……”
他说罢停顿了一下,终于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