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雨卿和狄飞崖越走下去, 路途看起来就越是奇怪。原野两边的树一棵棵少下去, 只余开阔不见尽头的无边绿野。

但是这与真实的原野却有着微妙的不同, 因为这里没有细节。每一束草与草之间都很呆板, 甚至连风吹来都好像有一种固定的模式, 他们不由觉得自己已走入了一个一直在重复的幻境。

这时坡上出现了一个盘腿坐着的人物, 他膝上摊开了一本册子, 看起来正在苦思冥想。

蔚雨卿与狄飞崖走近之后，发现他穿着邋里邋遢，只束一半发, 披散着的发丝凌乱无章。他们都觉得他像一个人，蔚雨卿率先小声说：“那是你师弟。”

狄飞崖说：“是的，但是是假的。”

他跳下马来向那个和他师弟用了同一张脸的人走去, 他问：“你在这里干嘛呢？”

“师弟”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他是谁, 也不为他的出现感到惊讶。他只自管自问他：“我这里有个最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只要五十文钱, 你买不买？”

“什么冒险故事？”

“你要买吗？”师弟觉得他似乎不太感兴趣, 极力想挽留住他道, “如果你不喜欢冒险故事, 鬼怪故事, 爱情故事也可以, 不那么好看，但是我也写。”

狄飞崖向来喜欢他的师弟，他对这个他也感到有趣, 他决心逗逗他, 便说：“可是我掏不出五十文钱。”

“那你有多少？”师弟看起来很为难，他妥协道，“多少都可以，只要够买笔和墨让我接着写。”

“我得问问我老婆。”狄飞崖回头喊蔚雨卿，“哎，老婆，我们还有多少钱？”

但是这个老婆看起来似乎更无赖一点，她也下马走了过来，对着师弟道：“五十文钱够我买两壶酒坐在河边看鸭子跳一天舞，我怎么知道你那故事会不会比鸭子跳舞好看，拿来，先让我看过。”

“好吧。”师弟似乎感觉到他们两个中还是蔚雨卿更说了算，就把那本册子递给了她。

蔚雨卿和凑过来的狄飞崖一起看完了这本还不算薄的故事，他们虽然不会仙法了，但看起书来照旧是一目十行。他们看明白了这是一个山间野小子误入魔界，然后一步步变强，得到高人赏识，结识红粉佳人，最后打败魔王的故事。

师弟见他们两人几下就翻完，忍不住道：“你们看这么快？我可写了三年啊！”

“哟，这破玩意儿你写了三年？”狄飞崖不可置信般说，“快转行吧！”

蔚雨卿则没特别发表意见，她对师弟说：“把你其他的也拿出来看看。”

师弟看着狄飞崖说：“你老婆比你有眼光多了！”然后就又掏出两三册薄上许多的册子递了过去。

蔚雨卿挨个看过来，然后说：“你的爱情故事写得很好啊！”

“哪里？”狄飞崖也拿过来一看，然后即刻同意道，“比冒险故事强一百八十倍！”

“不是吧……”师弟看起来不太信，“这就是随手写写混口饭吃的，你们倒是看看冒险故事啊。”

狄飞崖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真的不适合写这个，改行专门写爱情故事吧。”

“我不信！”师弟反对，他又问蔚雨卿，“老婆呢，你也觉得我不适合写冒险故事吗？”

“谁老婆，瞎叫什么，是我老婆。”狄飞崖假踹了他一下。

蔚雨卿没理他们的小动作，她看了他一会儿，说：“我觉你要是继续写爱情故事去卖，不但买得起笔和墨，很快连专门有间屋子堆笔和墨都可以。”

“但是那个没意思。”师弟沮丧地说，“那个谁都能写，谁写不都一样。”

“你这种冒险故事也谁都能写。”狄飞崖存心打击他。

“但我早晚有一天要写一个只有我能写的！”师弟不服气地说，他看起来像被激起了斗志，转身就想要离开，他说，“你们不买，我就要走了。”

“我买。”蔚雨卿拦住他道，“鸭子也不会天天出来跳舞，不出来的时候我就看你这本书。”

“啊……但是我只有一本。”师弟似乎这才想起这出，他犹豫半天道，“卖给你了我自己就没有了，算了，不卖了。”

“没事，你留着，我看过了就给你钱。”蔚雨卿回头问狄飞崖，“你会背了吗？”

狄飞崖翻了翻白眼，然后张口就背了一段那个他认为无聊的冒险故事。

“看见没。”蔚雨卿对师弟说，“我想听了让他讲就是。”

师弟拿过蔚雨卿的钱，高兴地说：“我真喜欢你，留下来给我当老婆好不好？”

狄飞崖这次是真踹了他一下，让他摔了个狗啃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嫂子再好吃也不能惦记，知不知道？！”

“你说的是饺子。”蔚雨卿蹲下身来拉起师弟，她说，“你不介意做小的话也不是不行。”

“我很介意！”狄飞崖说。

“我想也是。”蔚雨卿看起来还挺遗憾，她继续对着师弟说，“我问你，你听过这么个故事没？”

蔚雨卿说着就把那个娇小姐与昆仑奴私奔的故事说了一遍。没想到师弟听了之后直接说：“那不是我写的吗？”

蔚雨卿与狄飞崖即刻对视了一眼，蔚雨卿问：“是真的有这么两个人吗？”

“那是我梦到的。”师弟说，“那次我喝了一点酒，闯进一个没有人的破宅子里。那宅子里有一棵白梨花树，我就在树下面歇了一觉。我在那会儿就做了那个梦，我感觉那是从前就发生在这个宅子里的事情。有那么一个小姐，喜欢她家里蓄的昆仑奴。我跟着他们去了海边，看他们坐上了船，船翻了，他们不知影踪。”

“那个院子在哪？”这次是狄飞崖问。

“在鸟的眼睛里。”

师弟只答了他们这样一句，就像一团烟一样原地消失。

………

林克送别了小姐和和尚以后，轻装简行，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远远看到了原野那头的山，那我就去爬那座山好了，他想。

他奔向那座山的途中看到了牵着马走的老爷，他只有一个人，林克没有避开他，而是迎了上去。

“林克。”老爷看起来记得他的名字，他问他，“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那座山。”他照实说。

“那这匹马给你。”老爷说着把缰绳递给了他，“有马才可以一日看尽长安花。”

“老爷，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