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澳答:“陛下将我从内庭调到京兆,是想让我清理京城的陈年积弊。郑光管家长年祸害乡里,宽恕了他就证明陛下的律法只针对那些贫苦百姓,恕臣不敢奉诏。”
宣宗道:“你说得对,但郑光总是缠着朕。不如你将这管家痛打一顿,但饶他一条命行吗?”
韦澳说:“陛下发话,臣不敢不听,但必须要让郑家把欠缴的赋税交齐。”
宣宗道:“这完全应当!朕为了私情破坏你执法,朕深以为愧。”
韦澳回去立刻将管家痛打了一顿,并等着郑家把数百斛欠缴的粮食送来,才将管家释放。
这件事说好听点,宣宗有人情味,对认真履职的官员比较尊重,至少没有倚仗皇帝权威硬行施压。
但从另一角度去看,正是由于他的纵容,以及对国家律法的“双标”,才让郑光如此猖狂。
再看硬的一手:
大中十年(856年)十一月,户部侍郎崔慎由荣升宰相。
宣宗任命宰相从不通过中书、门下,也不与任何人商量,每次都是从宫中颁诏过后,群臣才知道宰相是谁。
这次的宰相人选,起初定的并不是崔慎由,而是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邺。
当宣宗把萧邺的任职命令交给枢密使,让他们前往学士院宣旨时,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提醒宣宗:“萧邺当了宰相,他的判度支一职是否应予免除。”
宣宗立刻起了疑心,认为王归长他们与萧邺有勾联,随即撤回萧邺任命,亲手写下崔慎由的名字,重新交给学士院下达。
内园使(传达皇帝诏旨的宦官)李敬寔,遇到宰相郑朗出行不躲避,郑朗向宣宗参了他一本。
宣宗将李敬寔叫来责骂,他还不服气的说:“我是传旨的供奉官,照例可以不用躲避。”
宣宗怒道:“你如果担负传令任务,就是横着走也没人管你。但你私自外出,遇到宰相怎能不知规避!”让人剥去他的官服,打发到郑郎府中去做杂役。
宣宗爱听戏,在宫中豢养了一帮戏子。其中有个叫祝汉贞的,为人滑稽,反应敏捷。宣宗随便手指一物,他都可以编成歌曲咏唱出来,为此深受宣宗喜爱。
一天,他给宣宗讲笑话解闷儿。见宣宗听得认真,便把朝中一些事也穿插进去当作笑料。本以为宣宗会开怀一笑,谁知宣宗当即把脸沉了下来,冷声道:“我养你,不过是取笑而已,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影射朝政。”祝汉贞惶恐退出。
不久,祝汉贞的儿子因贪污被杖刑处死,祝汉贞也坐罪流放天德军(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境)戍边。
还有个叫罗程的资深乐工,琵琶弹得极好,在武宗时就已受到宠幸。宣宗精通音律,对他的精湛琴艺更是欣赏有加。
罗程仗恃恩宠,在长安肆意横行。一次他在街上闲逛,只因有人瞪了他一眼,他竟将人杀死,被抓进狱中待罪候审。
乐工们想救他,在宴会中故意设了个放置着琵琶的空坐,并围在旁边下跪哭泣。
宣宗诧异的问他们怎么了,他们说:“罗程有负于陛下,的确罪该万死。然而臣等实在替他的精湛琴技感到惋惜,他一死将再也无法替陛下弹奏。”
宣宗道:“你辈可惜的不过是他的琴艺,朕看重的却是国家律法。”随后让人将罗程杖死于狱中。
宣宗精力旺盛也非常勤政,左右亲近的人从没见到他有过倦容。
与宰相商议国事时,他威严的态度令人不敢仰视。等到处理完公务,往往会笑着说:“可以聊聊闲话了。”于是,街头巷尾、游玩宴乐等话题无所不谈。
一刻钟左右,他突然又整容严肃的说:“你们好自为之,朕时常担心你们辜负于我,以至再也无法见面。”说完这话,便直接起身回宫,留下一众官员惶恐莫名。
宰相令狐绹私下对人说:“承蒙皇上信任恩宠,我已当了十年宰相,但每次在延英殿汇报工作,还会紧张到汗流浃背。”
大唐有威严的帝王不少,比如太宗李世民,由于长年征战自带着一身杀伐气,不怒而自威。太宗自己也深知这点,惟恐大臣因怕他不敢畅所欲言,每次上朝都面带微笑,即便遇到不满,也会尽量克制。
后人常称宣宗为“小太宗”,实则两人根本不在同一个档次。太宗是有威而有意克制,而他则是无威却愣要装威。
威信从来都是靠实干挣来的,拿地位唬人、凭权力整人,得到的只能是表面上的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