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弈大致猜到了会被压下来,此时正在潮湿阴暗的牢房里气定神闲,只是里面的霉气让他很不舒服。守在门外的两个兵士被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扰得心烦,一人忍不住推开门,刚呵斥了半句,苏弈抬眸看了看他,那人便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这少年仿佛生来便能给人压迫感。
被绑在椅子上的苏弈刚想扯出个笑脸缓缓气氛,牢外便吵吵嚷嚷,好像来了什么重要人物。
卫孝投军时,苏弈已经被带到山上,所以两人没碰过面。军中都是些只懂舞枪弄棒的粗人,原来也都是追随杨鸿揭竿的穷苦农人,极少能见到些带些书卷气的文雅公子。卫孝推门而入看到苏弈的第一眼时微微怔了怔。
随即便蹙了蹙眉,不可能,圣上已经死了。
来人面生,也许是自己三年未回,又添了什么新人也不一定。被绑的苏弈风度极佳地弯腰象征性地行了一个礼,还不忘送上一个温和的假笑。
“恩和,你看,这就是雪狼崽。它们不输任何一种猛兽,还比狐狸更狡猾。”
“陛下,你看这只狼崽的眼神,是不是跟你有点像?”
“恩和,我会成为最优秀的头狼的。”
卫孝盯着少年的眼睛,最后皱眉偏了头。
“这时候来投军,是哪方奸细?”卫孝提过一张木椅。
“不是奸细,将军,”苏弈脸上仍然挂着假笑,“在下是苏起苏将军的远房表侄,在怀定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自觉无望,特来投军。”
“怀定?你倒真敢说出来。”卫孝叠起二郎腿冷笑一声,“别说你是不是苏将军的表侄,就算是,坐实了怀定周延礼老贼的奸细之名,你也难逃一死。”
“哦?将军,”苏弈微微眯起的狐狸眼笑意更甚,“可能我说这话,下一刻就要被你杀头,但是,我既不是奸细,将军这声老贼,叫的也不是时候。”
卫孝倒并未生气,他轻轻叩着椅子扶手,偏头笑了笑:“半点当奸细的自觉都没有,你这护主护得也不是时候。来人,把这小子吊起来。”
“将军且慢!”苏弈匆匆收起假笑,提了提声调,“不消十日,将军自会觉得在下所言有理。若怕我是奸细,那就先把我收押起来,先别急取我性命?”
他没再多待,转身离了牢房,临走时看了看守在牢里的几个兵士:“愣着干嘛,聋了?你们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吊起来!”
两个小卒忙不迭地准备动手,卫孝看了看苏弈的脸,又皱了皱眉,附在一人耳边匆匆交代了一句:“吊起来就算了,先别用刑。”
看来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听守卫说爹爹现在不在衍州,过几日才能回来。这小子好像看自己不顺眼似的,若是把自己吊上这两三天,胳膊非废了不可!
苏弈一歪脑袋,靠在自己被吊起来的胳膊上,越想越气,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防!”卫孝正在校场练兵,在军阵前来回巡视,发号施令。最近他比较忙,没顾得上亲自练兵,队伍如今看起来有些涣散。他正皱眉在行伍间穿梭,走过一列时,突然顿住了脚步,倒退了两步,揪住了一个小兵的衣领,把那人拖了出来。
“孝哥儿,卫公子,卫将军……诶诶你轻点,人家是女孩子,别那么粗鲁地拽啊!要摔了,要摔了!”
混迹其中的小姑娘被卫将军一眼识破并无情地拖走,正在训练的兵士们都忍俊不禁,但无奈卫孝的脸色不太好,所以众人都死死憋着笑。
“干什么,我让你们停了?攻!”卫孝抬高声调训完话后,匆匆拖着正在擦拭脸上灰尘的小姑娘离开了。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个女孩子,苏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要是没事可以去周夫人那里学学女红。天天混迹在一帮难保有没有明天的亡命徒中间舞枪弄棒,成何体统。”
“卫孝!”苏安榆一把扯了外甲,冲卫孝的背影大吼道,“我不给你添麻烦,就想在一边看看你,你都不许,你是不是讨——厌——我!”
卫孝顿了顿,抽了腰间的剑,转身看了看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教你练剑吗,能挡下来一招,我就亲自手把手教你习武。”
还不等苏安榆破涕为笑,卫孝的剑就点了过来,小姑娘险险接着卫孝的连招,很快就被他逼到了校场外。他眼疾手快地夺了小姑娘手里的剑,正欲关门,小姑娘却险些跌倒。他还没来得及扶一把,她身后就闪出一人,一手托住了她的背。
虽然和正在校场训练的兵士一样都裹着粗布衣,但那人散发出的游刃有余的气质却是掩不住的,虽然温柔却也不失锋芒。他笑着挥手让小姑娘待在一边,单手整了整卫孝的衣领:“你呀,好像成了苏将军的副将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具体原因我不便细问,但你也不至于把气撒到人家苏姑娘的身上吧。”
“四公子说笑了。”卫孝微微偏头皱了皱眉,“这不是苏小姐该来的地方。”
“瞧你,叫得这么生分。”杨翎看了看卫孝攥紧的拳头,笑着松了拽他领子的手,“苏小姐没了兄长……苏将军又没太多精力管女儿,你就那么忙,人家小姑娘愿意理你,你抽空陪人家说两句话又怎么了?”
“诶,说起来啊,苏小姐,卫将军前两日逮起来的一个怀定的奸细,还自称是苏将军的远房表侄呢……呃……”守在校场外的两个兵士听到几人的对话,壮着胆子插了一句嘴。但是卫孝却突然转头,咬牙狠狠瞪了他俩一眼。
杨翎脸上的笑容突然冻住了,他呆愣了半晌,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异常复杂,眼睛里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掀卷翻涌,完全没了平日的从容。他紧紧锁着眉头,抬手揪着卫孝的领子,越收越紧。他转向两个兵士,眼神让两个兵士有些发怵:“你们……那人,那人多大年纪……什么样貌?”
兵士刚结结巴巴地描述两句,杨翎的脸色立刻飞快地冷了下去,几乎是出于本能。
卫孝正一头雾水,杨翎突然咬牙掐住了他的脖子,把卫孝抵在树上,抽了他腰间的剑。
两个兵士登时慌了神,卫孝皱眉咳了两声,抬手让两人先别轻举妄动。杨翎微微低头,牢牢盯着卫孝的脸,一字一句地咬道:“你是对苏将军有多大的不满?苏家人是排着队得罪过你?扣了这种人,你是打算谁也不告诉,对他用私刑吗?!我告诉你,如果是苏弈的话……”
苏安榆赶紧上前扯开两人:“翎哥儿,你先别动气,还,还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哥哥,你先别这么激动……孝哥儿!”
“苏将军三年前失踪的儿子?”杨翎松了手,卫孝捂着脖子咳嗽了一阵,“公子若是好奇,自去看便是……”
“……抱歉,卫将军,来日赔罪。”杨翎松手后揉了一把脸,恢复了平日温和的样子,只是还余两分冷意一时收不住。他退了两步,对卫孝匆匆一抱拳,就拉着苏安榆离开了。
卫孝皱眉揉着自己的脖子,抬头对上杨翎转头看自己的眼神时,怔愣了许久。
是那种丢了重要之人的神情。
他熟悉。
杨翎在前面跑得匆忙,险些步子不稳,苏安榆在后面都快要追不及。赶到牢前时,守牢的兵士甚至还没来得及拦一下,就被杨翎一把推开。苏安榆没能进去,被几个兵士带回了营帐。
门外又是一阵吵吵嚷嚷,苏弈晃了晃发麻的胳膊,把头歪到了另一边。可门却在一阵吵闹后突然被推开,来人的身影被笼在一片阴影中,苏弈一时看不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卖个萌会有评论吗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