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源低头像是在认错的样子让流水意识到了自己的莫名其妙,稍稍收敛了那丝烦躁,默然理了理话头。
本意是想着这不谙世事的少年是不是被人骗了,年纪小小就想着飞升成仙。不想少年要成仙的事会让自己感觉人生如此荒谬,一时间心水搅乱,竟忘了神。
如今这个少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一本正经地谈论飞升之事,流水勉勉强强算是相信了他的话,多了分认真,沉声问:“你什么时候飞升?”
即使一时之间不能完全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出现又突如其来的离开,问一问离去之日,至少心里有个底,待得真正离开之时,不会因为身边乍然消失一个人而无端懵然。
逢源喝了口凉茶,刚刚还十分清明的眸子却现出了一丝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啊!师父说这个事情说不好,指不定我机缘来了,喝口茶的功夫也飞升了,若是机缘不到,说不得要十年八年也不一定,总归我说了不算。”
流水了然。
这也算是一桩奇遇了,心中感慨半天,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眼睛微微眯起,“你飞升之前难不成想一直跟着我?”
逢源那一丝茫然消散了,笑着连连点头:“是呀!”
“行!”流水站起来,“打酒去!”
没什么好追究的,生闷气不如喝酒。打他一车酒回去,好好压压惊。
修仙之人不少,正经八百的却很难见。
流水走南闯北多年,偶尔也会和一些谈玄之人胡说八道一通,总归没往真处想。猝不及防拐回了一个下山找机缘的仙门世家公子,这一惊可不小,今天的杏花春酒不知要几坛才压得住这滔天巨浪。
流水发了疯,跟卖酒的掌柜雇了一辆马车,装了一车子的杏花春酒,给足银两,嘱咐拉车的人拉去芦花村找刘三。
逢源瞪大了眼,“这是要喝到明年清明?”
流水心中有些发闷,举着酒壶先喝了几口,有气无力道:“有刘三,到不了明年。”
又是这种感觉。身边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开。有的会再见面,再见时也总是匆匆而过,点头寒暄。有的会再也不见,消失在人来人往中,无迹可寻。
流水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心中抗拒。若是在夜里,这抗拒更多的是化成惶恐。
明明在你身边好好的人,说不见便不见了,说离开便离开了。
怪异的人生无常。
他已经不会再去质问,既然要离开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出现这样毫无道理没有答案的问题。只是这样无力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如今眼前正晃着一个一心一意随时随地可能飞升离去的人,喜滋滋在他跟前转来转去,问东问西,被各种式样花色的衣裳挑花了眼。
逢源:“究竟哪件好看?”
流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应道:“都好看,试过的都买了。”
逢源:“不行!只要两件,你帮我选。”
流水看他闪闪发亮的眼睛,顺着他的目光指了指,道:“就这两件了。”
逢源喜滋滋道:“我再去试试,你再好好看看。”
流水心中纳闷:修仙之人是这样的?不该清心寡欲吗?不该轻衣简行吗?这少年莫不是诓人?
也不管这些真真假假,掏出银子把账付了,看着逢源来来回回换了又换,最后还是选定那两件,流水吩咐伙计包好,抬脚走人。
两个人在大街上拉拉拽拽,东瞧西看,逢源买了一支精巧的笛子吹着玩儿。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细细密密的雨。
细雨密密扑在脸上,酒早已见底,心中的怅然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想到刚刚听到逢源说要飞升成仙时自己的那不知何起的烦躁,心中那个大大的黑洞又变得深不见底。
蒙蒙然中,依旧带了逢源回了芙蓉居。
清早与山灵毓相约,便是此处。从懵懂的小小少年长大,他们几个人已经有了太多的心照不宣,也有了太多的口不能言。
流水静默着坐下。
午时已过,未时未至,他二人坐在窗边吹笛看雨。
杏花春雨,明窗竹笛,一段光景,两种心思。
或许飞升在此时,或许人间是归途。
可是人究竟会去到哪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