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好笑,伸手给他擦了嘴角的芙蓉糕末,道:“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心事还挺重。”
逢源道:“昨晚你淡淡‘嗯’了一声过后就一直没说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想来想去便只一件,我说要替你娶亲这事情着实有些冒然突兀。我原本也没多想,只是你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神情很是吓人,让我不得不反省自己对你是不是有所冒犯。”
原来自己很吓人。
流水从来没有听谁说过,便从来都不知道。如今多年来又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不说话。不曾想情绪漫上来,不知不觉把身边还有一个人的事情也忘记了。
他心下有些歉然,摸摸逢源的头,道:“我没有生气,你也没做错什么,更加谈不上冒犯。我不过是一时想事情入神了。这原是我的错,把你忽略了,我给你赔罪。还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
逢源抬头,“你不生气了?”
流水道:“我没生气呀!我就是去琢磨怎么收拾那帮土匪,入神了。”
逢源舒了一口气,撇撇嘴,道:“害我提心吊胆一整晚。”
这可着实有些难得了。
流水打趣道:“平时看你心宽得很呀!操心操得从村头的黄狗吃了什么怎么还是那么瘦,到村尾的老先生又说了个什么话本你都知道。真真看不出哪里来的提心吊胆。”
逢源一板一眼道:“我那是热心红尘俗世,关心民间疾苦。”
看上去特别认真。
流水道:“那你好好关心民间疾苦就好,不要胡乱给我操心了。我有没有钱都不会像刘三一样,也不会娶媳妇儿。明白了?”
逢源点点头,吃两口糕点,又使劲摇摇头,道:“不明白!大家都闹着要娶媳妇儿,你怎么不闹?”
流水反问:“那你娶媳妇儿吗?”
逢源斩钉截铁:“不可能。”
流水被他那坚定的模样惊得愣了愣,笑道:“这般干脆?娶亲本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可能的?”
逢源道:“就是不可能,我是不会成亲的。”
流水啧了一声,挑了一边眉,想起那天斗嘴逢源说的话,嘴角眉梢多了几分戏谑,道:“不是说好风华绝代,代代相传吗?”
逢源却依旧一本正经,认真道:“风华绝代便好,代代相传不行,我是要成仙的。”
“……”
成仙?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在江湖中游走多年的流水少侠从来都只把飞升当故事听,不曾想身边有人竟当成真。
他一边眉挑得更高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从头到尾金光闪闪,光华璀璨的小公子,忍不住好笑,“你莫不是听了哪个臭道士的胡言乱语,疯魔了?”
逢源神情肃然,直视流水的眼眸,无比认真,道:“我心清净明正,没有半点疯魔。”
“……”
流水终于放下了抱着的手臂,眯了眯眼,顿了片刻,在脑子里搜刮了曾经所看过听过的全部的神仙话本、江湖传言以及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道听途说,拣选了半天,好不容易给逢源找了个差不多的身份,不确定道:“你……是仙门世家的小公子?”
没办法,飞升修仙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成天闯荡江湖的人来说依然是一个很遥远的传说。
逢源道:“正是!”
简单干脆得让人猝不及防。
流水抚了抚额,有些无语。静默片刻,不知为何竟还生出一丝气急败坏,冷冷道:“你好好一个仙门世家的小公子,不好好在山里安心问道修仙,天天跟着我一个凡人作甚?”
逢源完全没理会他莫名的气急败坏,清亮的眸子闪了闪,似是要放金光,理所当然道:“那天你不是在大街上举剑高呼要仗剑天涯吗?听得我心潮澎湃。那时我方才从山中来,正有此意,恰好遇到了你,便想着若是与你结伴而行,定然十分有趣!”
有趣?
流水的面色沉了沉,淡淡道:“有趣吗?”
逢源还沉浸在那天洋溢着少年意气的回忆中,笑眯眯道:“有趣。跟着你有很多趣事,都是我在山中不曾体会过的。”
流水头痛,不知为何,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十分好笑。
“天天跟土匪舞剑动刀耍心眼儿是趣事?天天跟着我睡破屋茅草是趣事?还是见天里和一群村里的老头子大娘们听话本比在深山修行有趣?你一个仙门世家的小公子下山来就是为了这些?”
声音仍旧淡淡的,眼神却有些冰冷。
逢源眼睛里兴奋的光瞬间飞散,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一点火气是从何而来。
他垂了头,小声道:“师父说让我下山历练红尘,看破心障,寻找成仙契机。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心障,就是不能飞升。既然师父让我下山,我便下山了。下山随缘,我不曾想过你说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