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女如何?”老肃王的眼中现出一抹精光,诘问道。
元君舒被他的话震得暗暗心惊。
他之前便提到了先帝和今上的话头儿,如今又反问出这等话来,令元君舒心生不寻常的感觉。
她总觉得,今日的祖父,与往日很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元君舒蹙起了眉头。
只听老肃王又昂声问道:“你自觉比吴国殿下如何?”
元君舒心中悚然,猛地抬头,对上祖父浑浊而森然的目光。
为什么拿我和吴国殿下相比?元君舒暗道。
是了,祖父方才提到了先帝,提到了今上,他们的帝王之路皆是艰辛蹉跎,绝非坦途。而吴国殿下……
以元君舒在吴国长公主身边做伴读的经历,以她在宗学中接触的人与事的阅历,她心里已经隐有感觉,那便是,今上有极大的倾向,是想要将来把大位传给吴国长公主的。
无疑,若真是那样,吴国殿下与她的父亲、与她的兄长相比,帝王之路可谓一帆风顺了。
“孙女是吴国殿下的伴读不假,但伴读就是伴读,绝没有资格与主君相比。”元君舒谨慎地回答道。
她仍是绝不肯落人口实的路数,即便,她已经意识到,她心目中一向严谨得密不透风的祖父,他今夜的许多言行,已经颠覆了她之前的认知。
论公,肃王是朝廷柱石、国之股肱;论私,肃王是先帝的胞弟,今上的亲叔叔。
元君舒知道,她的祖父,昔年曾是全力支持先帝夺嫡的那个,亦是当初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之一,正是他,竭尽全力将今上托到了那张龙椅上。
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是该露出之前那些关于天家的种种不当言辞的吗?
还是,祖父老了,糊涂了,浑然忘了禁忌?
元君舒可不信。
祖父就算身体老态龙钟,心智和脑力,可是绝不会老糊涂的。
老肃王听着元君舒极力将她与吴国长公主的尊卑高低撇扯干净的话头儿,心里面反倒暗暗点头。
如此谨慎,将来方有作为。
有野心也罢,无野心也罢,若是现在便不知道谨慎小心为何物,那么将来,也不过是替旁人做嫁衣的铺路石罢了。
想到此处,老肃王的心里倒平添了几分欣慰。
他的孙女谨慎,对他亦颇提防,这个不怕,他可以一点一点地引导她。
此时是夜深人静时,此地是最僻静处,老肃王绝不担心今夜与元君舒的谈话,被透露出去半分。
若是这点子都不能保证,那么他也不必执掌这座肃王府了。
“昔年,吴国殿下的同母胞兄恭王妄礼,与先帝宫妃相通,被先帝发现,废为庶人。今上登基之后,因怜惜幼妹,便只将吴国殿下留在宫中抚养,而将已经离世的庶人元承柏的妻子儿女及其生母丁氏,皆发配去了甘州,令他们安分过活……”
老肃王说到此处,认真地看着元君舒:“你觉得,吴国殿下这样的身世,比你如何?”
元君舒听了吴国长公主的这段身世,惊诧非常。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件隐秘事。
说起来,这等事皆是天家不可外传的丑事,尤其是那件恭王与先帝的宫妃相通的事,先帝是父君,恭王是子臣,他做出这等事来,在礼法看来,简直猪狗不如,不配为人。
这样辱没吴国长公主身份的秘辛,既然今上疼惜幼妹,就绝不可能任由它流落到旁人的耳中,所以其中的真相,恐怕也是鲜有人知的。
而老肃王身为先帝最亲近、最信任的胞弟,元君舒相信他一定有机会得知整件事情的始末。甚至,她的祖父,可能还知道更多的天家隐事。
元君舒的心脏又“咚咚”地急跳起来——
祖父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向自己揭开吴国殿下的身世。被人知道,就可能是欺君的大罪,就算祖父是王叔,以天子对吴国殿下的宠溺,恐怕也脱不开处罚。
那么,祖父究竟为什么要说出来担这份风险?
元君舒忖及此,稳了稳神,恭敬道:“无论前事如何,吴国殿下是天子御封的长公主,这是毋庸置疑的。”
言外之意,吴国长公主的身份自然尊贵,她自然恭敬。
呵!小小的孩儿,倒学会了滴水不漏的功夫!
老肃王心中暗嗤一声。
他深深地看了元君舒一眼,幽幽道:“算起来,老夫辅佐的两朝帝君,皆非嫡非长。但他们最终都坐上了那个龙位,你可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