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舒携阿念到宗学去的时候, 宗学中今日当值的夫子还没到。
在宗学中读书的, 都是宗室皇亲之中适龄的少年。他们年纪轻、心性热络, 不似他们的长辈们那般早已经过了世事的磨砺,懂得了何为谨言慎行。
且这些少年多得是机会, 从自家父兄长辈那里听到旁人没有机会听到的秘辛掌故, 是以, 每每这个时辰, 都是他们争相高谈阔论时事的时候。
元君舒和阿念行至厢房外的时候,恰听到里面正有一道少女的声音,比谁的声音都要火烈高昂。
“这样杀千刀的贱婢, 没被我遇到!若是让我遇到,一刀一个,宰了痛快!”少女越说越气。
随着那声音, 元君舒和阿念走入了厢房中, 恰看到一名十三四岁长得颇清秀可人的少女, 对着一群少年凛然发声。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尴尬地止住了她的话头儿:“阿玉!女孩子家家的, 骂人不好!”
那被唤作阿玉的少女闻言,登时秀眉立起, 一腔火气直奔那锦衣少年而去:“女人凭什么就不能骂人?难道骂人是你们男人的特权吗?哼!我姐姐也骂人, 惹急了她, 她连我姐夫都骂过!你倒去说说她不好啊!”
锦衣少年听了, 更尴尬地张了张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他对这个叫阿玉的少女向来好脾气, 纵是屡次被顶撞,也只是不急不恼地挠了挠头,讪讪地笑了。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这般火气大?”元君舒说着,牵着阿念的手走近了来。
众人见她出现,忙都暂丢开眼前的话题,纷纷凑过来向她行礼问好:“君舒姐姐好!”
在宗学中,元君舒的年纪算是大的。她的性子平和,处事也公道,是以众宗室子弟多与她亲厚,也甘心情愿地对她以姐相待。
元君舒含笑朝他们点了点头,正欲拉过身旁的阿念,向他们一一介绍,不防旁边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双眼亮了起来:“君舒姐姐!这是谁家的小妹妹啊?样貌真是好看!”
“这是舍妹望舒。今日刚到宗学中来,以后还请各位多多照应。”元君舒笑向众人介绍阿念。
阿念也颇知礼地向众人行了一礼,道:“小妹初来,以后还请各位兄长姐姐关照。”
她声音清亮,言谈有度,令人顿生好感。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还了礼。
“原来是望舒妹妹啊!嘿!难怪姿容这般出众!”刚刚那个夸阿念长得好看的少年又大声开口了。
阿念闻言,可不爱听了,小眉毛挑着,乜斜着他。
他还不知自己已经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位,还嘻嘻笑着向元君舒道:“我听姑姑说,陛下在太后的圣寿宴上,恩赏了君舒姐姐的妹妹入宗学习学。原来竟是真的!”
元君舒听了,心中微震。
这活泼少年名叫韦霖,是卫国公韦勋的曾孙,亦是韦太后的侄孙。那日元君舒在后宫中偶遇的韦臻,就是他的亲姑姑。
韦霖从来喜欢唯元君舒马首是瞻,他对阿念的出现表现出热情,这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阿念得入宗学,分明是太后的恩赏,这是当日在场的众宗亲都看在眼里的。怎么到了韦臻的嘴里,就成了陛下的恩赏了?
元君舒的心中闪过疑惑。
元君舒猜测,韦臻这么说,是故意显得她知道得多,仿佛知道什么别人不晓得的隐秘似的。
且,韦臻痴恋陛下,什么好事都揽到陛下的身上,这才是她的风格。
想到此处,元君舒不禁觉得好笑。
她实在觉得,这个韦臻的脑子,也是浑得可以。
幸好,韦霖不像她。
不然啊,元君舒真要让自己的妹妹离韦霖远些了。
“太后圣寿恩赏,阿念才有机会入宗学来。我们还要感念太后的慈爱。”元君舒接过韦霖的话头,意味深长道。
韦霖也是脑子灵光的,听她这话,立刻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了。
不过,他自己的亲姑姑是什么德行,他也是知道的,遂打个哈哈想要转走了话题,继续夸阿念的容貌出众。
阿念这回可听不下去了,小鼻孔里哼了一声:“姐姐,我听说宗学是宗室子弟精英云集的所在,最是适合明理探讨学问的,所以之前才格外地向往。没想到,这种地方却也有只会看脸的人的存在!”
元君舒一愕,继而不禁哭笑不得。
阿念的一张嘴着实厉害,作为一个年少的小姑娘,她最不喜欢人家只看她的长相,而忽略了她的才学。
元君舒朝也尴尬起来的韦霖歪了歪头,那意思,你自己惹下的官司自己了结,我可是不管的。
韦霖脸上的表情扭了扭,只好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朝阿念拱了拱手:“是阿霖肤浅在先,还请望舒妹妹别跟我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