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舒终究还是离开了后宫。
无论唐易的所作所为元君舒是否认同, 至少有一点, 元君舒觉得唐易说得没错:想要好好活着, 此刻就该离这里远远的。
后宫是皇帝的后宫,说白了, 整座后宫之内, 除了太后以外, 所有的女人, 都是皇帝的女人。
元君舒自问不是男子, 虽然在她看来, 她与那些宫中的女子也不可能有什么瓜田李下的嫌疑,但毕竟每一个后宫中的妃嫔, 背后都牵扯着纷繁复杂的关系——
她们无不是出身贵宦之家。
她们每一个人都是背后的家族所依仗的存在。
周乐诗首先是皇帝的妃嫔, 她还是周家送入宫中的女儿。
想想周乐诗在周府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吧。
一想到此处,元君舒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忍心给周乐诗带来任何麻烦了。
虽然,不知为什么,她想见到周乐诗的心思, 此刻格外的强烈。
知道周乐诗还活着,还得了皇帝最信任的太医院院首连襄的医治, 元君舒心里踏实了些。
中了毒,只要还活着,以连襄的妙手, 不怕解不了。
然而, 元君舒心底里其实是存着另一重担心的:这毒, 纵然是得解了,会不会以后还有什么妨碍?
试想,以传闻中的武氏和谭氏想要谋害天子的疯狂劲儿,她们对周乐诗下.毒,会是普通的毒吗?
元君舒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她悻悻地离了后宫,打算重新悄回待诏的偏殿,继续假作等待吴国长公主的样子。
唐易终是不放心她就这么离开了。
唐易久经世事,她慧眼如炬,很快便捕捉到了元君舒心情的复杂。
那可不只是因为提及娘亲和自己幼年时受教的先生,勾起伤心事的复杂……
唐易冷眼瞧着,实在觉得元君舒的心事,有些骇人。
虽然,此刻的元君舒,大概还没意识到她自己心底里的真实想法,是如何的可怕。
唐易深深地觉得,元君舒最好一辈子、永永远远都不要意识到她自己的真实想法。
好好活着,不好吗?
唐易不放心元君舒这么一个人离开,遂一路护送着她,抄小路离开了后宫。
唐易久在宫中行走,恐怕皇帝这个后宫的真正主人,都没有她清楚怎么走才不会被人发现。
两个人一路疾行,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临到道别时,唐易深深地看了元君舒一眼,意味深长道:“父母诞下你,让你活在这个世上,不容易。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该当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她话中的深意十足,却让元君舒皱起了眉毛。
何谓“可为”?何谓“不可为”?
元君舒的脑袋里倏忽闪过这样的问题。
唐易见她神情,便知道她压根儿就没把自己的话听入了心,顿觉头大。方要再竭力规劝她的时候,元君舒却在她之前开口了。
“唐大人的好意,我明白了。告辞!”说罢,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被唐易一把扯住,低喝道:“你当真明白了吗?”
元君舒被她扯的手臂一痛,并没放在心上。
但唐易的话,却让她心里不大舒服——
这位唐大人,摆明了是想让她息事宁人,以后再也不细究娘亲和周先生的事了。
这怎么可能!
元君舒的脸色沉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易,直盯得唐易心头发紧,泛上了一股子很不好的预感。
“唐大人昔年,父母亲人被奸人所害,与兄长不得不流落江湖,四处逃命……既然如此,唐大人又何必去查证亲人的死因?查证之后又何必与兄长手刃仇人,报仇雪恨?”元君舒幽幽道。
唐易被她一噎,张了张嘴,还未等说出什么来,便听元君舒又凉森森道:“母亲含辛茹苦十月怀胎诞下我,周先生不辞劳苦将所知倾囊授我,唐大人便要我学那缩头乌龟,为了前程,将可能的大仇置之不理?”
元君舒铿锵的声音,听在了唐易的耳中,颇觉震撼。
她不由得多看了面前这个年轻女子几眼。
小小年纪,有这份胆量,也算不俗了。
但这世间之事,当真是只有不凡的胆识,就可以一路坦途吗?
唐易的心里暗自摇头。
她已经知道,元君舒表面上平和稳重,内心其实对自己认定的事,是极坚定,又极有韧性的。
唐易自问规劝不来。
她的良知,也不允许她在这样的大是大非上,选择了昏暗见不得光的一面。
不管怎么说,唐易心忖,去追查那件事,总比纠结与启祥宫那位有关的事,要让人放心得多。
她更相信,以元君舒的心思和能力,将来扶摇直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元君舒飞得高到鲜少有人能够伤害了她的位置,还要什么可担心的呢?
唐易这般想着,心底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尽己所能想办法护住元君舒的周全。
元君舒在偏殿中等了很久,没等回吴国长公主,只等回了替吴国长公主传话的小内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