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只是他一个人在那里说着,仿佛他面对着的,不是一个喘气的大活人,而是一尊木雕泥塑。
末了,元理也絮叨得累了。
他觉得很疲惫,无比地疲惫。他深深地觉得,如今的他,既无法面对自己的女儿,更无法面对他自己了。
“夜深了,回去睡吧。”元理疲倦地朝元君舒挥了挥手。
元君舒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全没料到,这件事竟然就要这么结束了。
今夜只怕是不会有结局了……
元君舒心忖。
她于是向元理行了一礼,便想转身离去。
却不料被元理在后面喊住了:“站住!”
元君舒心里“咯噔”一声,只得滞住了身体。
元理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去,手心向上:“拿来。”
元君舒眉峰微挑,却没做声。
元理的手掌停在半空中,又加重了语气:“拿来!”
“父亲要我拿来什么?”元君舒佯装不懂。
“钥匙!”元理索性直言,“你偷配的钥匙!”
元君舒的表情僵在脸上,右拳不由得攥得更紧。
“父亲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元君舒赔笑道。
元理没料到自己这个素日性子平和、颇具君子之风的大女儿,居然也学起无赖行径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偷偷配了这里的钥匙,当为父是傻子吗!”元理低声喝道。
这一声喝,声音不大,却足以将元君舒从亲情的温柔里拖拽出来,让她悚然意识到:之前那个对着她絮絮着的父亲,仿佛是个刚刚做的一个梦。
元君舒心绪急剧波动,有一种与愤怒相关的情绪,将要挣脱她理智的控制。
元理屡屡追索那把钥匙的下落,恼怒低喝之后,都没有换来女儿的乖觉听话,他更觉得气恼了。
一时间,刚刚在屋内看过的一切旧物的模样,都冲上了他的脑际,他突然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女儿,已经被人教坏了。
而这个教坏了她女儿的人,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
若不是那个女人,他的女儿敢这般无赖地应付他吗?
若不是那个女人,他心爱的人,又怎么会……
元理的双眼瞬间通红,累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羞愤和隐忍一股脑地翻涌了上来,使得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突”地爆了起来。
“你这副不争气的模样,都是跟谁学的!”不大的外屋内,回响着元理暴躁的怒喝。
元君舒亦因为他情绪的突变而微微变色,但他说的那话,让元君舒更觉得受伤。
刹那间,痛心和伤心,与之前查而不得被激起的抵触情绪交织在一处,让元君舒也失了理智——
“我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倒是说说,我跟谁学的!”元君舒大声道。
元理被她激得身体猛然一晃,直觉血撞顶门。
她敢顶嘴!
她竟然敢跟我顶嘴!
元理的脑袋里都被这些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占满。
“我们家是宗室,是天家后裔,怎么会有你这般的无赖市侩行径!”元理爆喝。
“你都是跟她……跟她学的!”他气急败坏道,“好的不学!不!她哪里有好的!她哪里有一样好的!凭什么……”
元君舒知道自己惹怒了父亲,但父亲难道就是对的吗?
而且,他说的什么“她”还有“凭什么”云云,又是什么意思?
元君舒如坠云里雾里,但似又有一根能够牵扯出整件事情因果的线,就在她的手边,只要她再向前探一探手,再探一探……
或许,她就能抓住所有真相……
元君舒的右手陡然一痛,惊觉她的父亲竟失心疯一般冲了上来,不顾一切地强掰开她的右手的拳头,抢去了她手心里那枚复制的钥匙。
元君舒被震住了。
不仅如此,她的父亲接下来,居然以她从未见过的速度抢身到那扇虚锁的门前,“嗒”的一声重又锁住了门,然后踉跄地消失在了月色中。
手背上的痛意丝丝缕缕,有一股血腥气味,飘散在寂静之中。
元君舒猜她的右手背被她父亲疯癫之下,抠破出血了。
那痛意不至于让人痛得承受不住,元君舒却觉得,它会存在很久,就像是在她的神魂上刻下的,难以磨灭的印记。
元君舒无声地站在昏暗之中,对着苍茫的夜色,苦笑着——
若她的父亲,有一点点方才抢夺她手中的那枚钥匙的血性;若是她的父亲,把那些算计她的心机,稍微有一些在正地方,那该多好。
元君舒苦笑着,眼角更有苦涩的东西,流淌了下来。
她这一生,注定要坚强,注定要承受,无论,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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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靠谱的爹这件事上,元姑娘和周姑娘同命相怜。
今天的加更,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