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舒陪着父亲在庄上住了一段日子之后, 才返回京中。
而且, 是她父亲赶她回京的, 顺便连陪着到庄上医病的连娘子,也都给赶走了。
自从回到庄上之后, 看到了昔日的一些属于元君舒母亲的痕迹, 元理终于对元君舒敞开了心扉。
虽然, 从他的口中听来的关于母亲的过往, 大有扭曲的嫌疑, 但已经足够让元君舒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在庄上侍疾的那段日子, 面对旧景旧痕,元君舒每每午夜梦回, 都心情复杂得再难入眠。
她不得不披衣起来, 在浅淡的月色下,重回幼年时曾和母亲住过的房间、曾和周先生一起读书的地方转上一转,似乎才能寻到些气力,才能有足够的勇气,第二日面对自己那个在卧榻上日渐消瘦的父亲。
离开也好。
正好可以暂时远离旧事的羁绊, 让心神得一些轻松。
单单只是在庄上的这段日子,元君舒便觉得自己, 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此时,她坐在回京的马车里。
山路颠簸,也无法晃走她心中的纷乱情绪。
坐在她对面的连娘子, 这一路上不知斜了她多少眼了。
连娘子是个直性子的, 最受不得这种滞闷的环境, 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说姑娘,你再蹭摸就要把那玉镯子蹭碎了。”
此时马车内也只有她们两个人,她的声音一响起,元君舒想不注意都不可能。
她搭在手腕上的凤血玉镯上的手指也戛然滞住。
连娘子再次瞄了瞄元君舒腕上的玉镯,心道这样好成色的东西可是少见。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元君舒觉察到她的目光,不自在地将衣袖铺展平,刚好遮住了那只玉镯。
哟!还舍不得给看了?
连娘子挑眉。
她也不大计较,慢悠悠道:“姑娘就这么放心让令尊一个人留在那儿养病?”
元君舒抿了抿嘴唇,淡道:“庄上远离是非,方便父亲修养身心。而且……那里还是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她说着,声音便低沉了下去。
连娘子忖着她的神色,想了想,便只问些无伤大雅的场面话:“令尊与令堂的感情,很好吧?”
元君舒闻言,胸口一涩。
若是放在以前,听了这话,她定会毫无犹豫地说“是”。
她从小到大的认知,都是父亲和母亲的感情是极好的。但是现在……
连娘子见她神色似是戚戚,便猜测她是不是被勾起了母亲已经过世的伤心事,不忍惹她伤心,又捡了自认为中听的话说。
“这世道,像令尊这样的男子,能不事二色,已经是难于登天了!”连娘子感慨道。
元君舒再次被她戳中了心事,只能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连娘子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她语气之中的敷衍意味。
所以,这个话题也不爱听?
连娘子眨眨眼,心忖。
她现在依附在元君舒这里讨生活,很有些客卿的意思,当然得东主怎么高兴怎么说。
“这凤血玉镯的成色真是好!”连娘子目光瞄向元君舒的手腕,“看姑娘这般珍惜的样子,像是传家的宝贝不成?”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戳中元君舒的心事,元君舒已经快要无语了。
毕竟,连娘子医术高超,对症治了她父亲的病,之前又多次相帮,元君舒只能耐着性子道:“是我母亲自外祖家带来的。”
“哦。”连娘子点点头,便很有眼色地不再多言了。
车厢内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元君舒随着山道在车厢内颠簸了一会儿,便觉得车轮下的道路与之前相比,平坦了许多。
想必已经到了京郊,上了官道了。
或许是近乡情怯,元君舒的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
不知道那些过往的时候,纵然肃王府中也是明争暗斗危机重重,但并不会使得她生出消极的情绪,相反,还能激起她抗争的斗志。
但是现在,当她了解了那些言说不得的过往以后,越离京城近,越离肃王府近,她便越发觉得,那里是一个牢笼,一个束缚住了自由和……情意的牢笼。
元君舒肖想着母亲当年嫁入肃王府是怎样的一番心境的时候,心里就不禁心疼起来。
她心中一动,便看向了对面闭着眼睛打盹的连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