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娘子?”元君舒轻唤了一声。
连娘子被车子颠簸得快要睡着了,又听到元君舒大着声音喊了一嗓子,才猛然间醒了过来:“啊?啊!怎么了?”
“对不住,连娘子,扰了你的好梦了。”元君舒面有愧色。
“没事儿没事儿!”连娘子无所谓地摆摆手。
又道:“说了几次了,姑娘就叫我‘阿菡’就成!总连娘子连娘子的,听着怪怪的!”
连娘子全名连菡,她这般说是与元君舒不见外的意思,元君舒遂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好,阿菡,”元君舒道,“我有一事想要请教。”
“什么请教不请教的!姑娘有话就直说!”连菡爽快道。
元君舒着实犹豫了一下,才将心里面的问题问了出来。
“《素问》中说‘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这世间万物,是不是只有阴阳和合才是正理?”元君舒问道。
连菡没想到,元君舒竟与自己探讨起医理来,倒被激起了兴致,赶紧点头道:“这是自然。旁的行当我不知,单就医道来说,阴胜阳亢无论哪一个,都是要死人的!”
元君舒脸色变了变,小心地试探问道:“那若是……只有阴……或者只有阳呢?”
连菡眉毛一挑:“那叫孤阴独阳,更是活不得的。”
元君舒的脸上顿时闪过一瞬的灰败,声音微颤,禁不住又问:“孤阴独阳当真……活不得吗?”
连菡挺奇怪于她的反应的,拧着眉毛,还真就认真地想了想:“我这些年也医过几个江湖人的伤,听说过一些江湖上的掌故,这单修孤阴独阳的偏门绝技的,也不是没有。”
元君舒并没有因为她这般说而心中稍觉好受些。
她心神更慌乱了些,不由脱口道:“只有阴……或者只有阳,就……就不被人接受吗?”
连菡听她话语古怪,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她想问的究竟是什么,只得道:“我自小读的都是医书,学的也都是给人瞧病的手段,姑娘若问我医道,我也只能说这些。姑娘要是问旁的什么天地阴阳的大道理,我怕是说不上来的。”
她顿了顿,又道:“姑娘到底想问什么?不妨直言。”
元君舒自然是不能直言的!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黯淡无光:“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你给父亲用针的时候说的医理,才有此问。”
连菡当然不信。
不过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遂琢磨着开解元君舒一二,顿了顿,道:“虽说阴阳和合是至理,但这世间的事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要是事事儿都在那‘理’字的圈子里打转转儿,还能有什么意外和特殊呢?连圣人都说‘日月为易’呢!易,可不就是改变吗?”
元君舒听到此处,心中忽的一动,不由得多看了连菡几眼。
这个看似市侩又直性子的民间郎中,似乎还真有些不同寻常的见识。
“阿菡将来有何打算?”元君舒问道。
“打算?”连菡不解其意。
“你在绍州的医馆都让人毁了,就算你不打算报这个仇,难道就打算一辈子在我这里做个客卿?”元君舒道。
连菡闻言,脸上也现出愁苦之色来。
“你不愿投奔你族兄连院首,不想牵连他,是有你的道理和情意在,可你一身的高妙医术也是可惜,”元君舒道,“你可以愿意助我做事,将来,我保举你进太医院做朝廷的供奉?你觉得如何?”
连菡大觉意外:“太医院供奉,还可以女子来做?女子不是至多只能做宫中的医女,侍奉贵人吗?”
她质疑的是女子身份是否可以入太医院做正经的供奉,却没有分毫质疑元君舒能将她保举入太医院。
元君舒却微微一笑:“就如你方才所说,若是那些所谓的道理都是定死了的,哪里还有意外和特殊?”
你,连菡,一个民间的女郎中,可能就是将来的那个特殊的存在。
连菡听到此处,一双眼睛里都泛上了耀目的光辉来。
元君舒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带着侍卫出门,去唐易的府中接妹妹阿念。
她当日离京陪父亲去庄上的时候,便将阿念托付给了唐易照料。
肃王府中危机重重,只留下阿念一个人,元君舒怎么可能放心?
她如今真当唐易是一个值得亲近的、可以信任的长辈,而且,以唐易的身份、地位和能力,就算谁想对阿念如何,以要挟元君舒父女,也是绝无可能的。
阿念终于又见到了姐姐,自是无比欢欣高兴,她拉着姐姐的手问这问那的,舍不得松开手。
元君舒耐着性子回答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心里的伤感却也是一重接着一重——
她总是难以忘记,父亲口中所说的,母亲当年是如何诞下阿念的事。
其实,阿念差点儿没法来到这个世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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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姑娘的心灵受到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