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舒之前对皇帝说, 自己赶巧看到周乐诗的侍女端了茶盏要进入帐中, 而刻意避开了自己实则是因为太过关心周乐诗的安危, 遂擅自闯入周乐诗的私帐的事,就是恐怕皇帝怀疑自己与周乐诗的关系。
周乐诗在宫中已是不易, 又怎么能让皇帝再质疑她和宗室外臣有了牵连?一旦皇帝对她们之间的关心生了疑心, 怎样的亲近和信任就都变了性质了。再宽容大度的帝王, 在这种事上, 也不会毫不在意。
须知, 皇帝姓元, 宗室也姓元,而那个正在意图对皇权不轨的元淳, 也姓元。
元君舒当时脑子里想的, 纯然都是先要护住周乐诗的安然,她甚至都没去深究一番为何要对周乐诗这样好。
而此刻,皇帝问起这琉璃盏来,元君舒自然不能让皇帝看出自己对周乐诗的关心来,忙岔开话头儿, 道:“医道方面,臣不懂……还请陛下允许臣府中的郎中连菡来回话。”
元君舒想着, 如此既转走了皇帝的注意力,还给连菡辟了一条晋身的通路。
皇帝果然被引走了注意力。
“连菡?你府里的这位郎中姓连?”皇帝似对这个姓氏很有兴趣。
元君舒一震,突的想到了连菡的出身。
连菡从绍州来投奔她的时候, 便将之前的缘由实言相告了。连菡之所以来投奔元君舒, 而不直接去投奔自己的族兄, 太医院的院首连襄,就是不想因自己之事而连累了连襄,元君舒现在又怎么能让皇帝将他们两个人想到一处去,而辜负了连菡的一番良苦用心?
“是,”元君舒简答道,又道,“陛下现在见她吗?”
皇帝于是便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索连菡和连襄是不是一个“连”了,想了想道:“你带她来朕的大帐回话吧!”
元君舒点头应下。
皇帝遂站起身来,看了看一旁不语的周乐诗,笑道:“朕听说你母家与君舒的母家是同乡,君舒又是朕的侄女辈,你们该多亲近些才是。便是君舒有什么冒犯处,看在朕的面子上,也不要计较了!”
这听着像是替元君舒求情的话,让周乐诗和元君舒同时心中激灵。
元君舒蓦地想到了唐易之前曾对她说过的“你与周乐诗的事,以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吗”,更觉震悸——
所以,皇帝这般说,是彰显亲近的意思更多些,还是提醒敲打的成分更多些?
元君舒一时间琢磨不透。
周乐诗在皇帝话音落地之后,向皇帝敛衽行了一礼道:“臣妾不敢当!”
接着,又冷淡淡道:“只请元大人以后看在半个同乡的分儿上,多给妾身留些体面吧!”
后面这句,却是向着元君舒说的。
元君舒闻言,嘴角抽了抽,心里面着实有种周乐诗“不识好人心”的感觉。
皇帝挑眉,好笑地看看周乐诗,又瞥了瞥元君舒,眼底透出些意味深长来。
元君舒自随着皇帝出了帐,离去了。
帐内便回复了平静。
守在账外的念夏和慧蓉这才敢挪了进来。
“方才可吓死奴婢了!”慧蓉抚着胸口,大松了一口气。
“幸亏念夏反应快!拔高了声音,提醒姑娘您!不然……”慧蓉心有余悸道。
可是说到最后,她一下子就滞住了。
不然什么?
慧蓉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不然”之后,是什么了。
慧蓉觉得,自己本该为皇帝突然出现,却没及时逮到元君舒欺负周乐诗的现行而觉得遗憾,更该为念夏拔高声音的提醒而令元君舒这个“坏人”逃脱了惩罚感到气愤。但慧蓉没有。
她本能地替周乐诗松了一口气,好像若是真被皇帝抓住了元君舒的恶行,于周乐诗而言,是更可怕的事似的。
慧蓉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了。
且周乐诗和念夏的表现,更让慧蓉心里不踏实——
周乐诗没有理会慧蓉絮絮着些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了念夏的身上。
那里,被元君舒掴翻溅落的茶汤痕迹犹在。
“烫伤了吧?”周乐诗问念夏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念夏垂着眉眼,像是不敢与周乐诗对视似的:“劳主子惦记,奴婢没事儿。”
周乐诗缓缓点了点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念夏。
那无形的威压,让念夏有些承受不住,不自觉地呼吸都明显地急.促起来。
停了半晌,周乐诗方道:“没伤到就好……以后可要当心。”
“是……”念夏的答语夹着颤音。
连迟钝如慧蓉都听出来了不对劲儿,她频频回顾念夏,带着担忧的表情。
“去换了干净衣衫,再来侍奉吧。”周乐诗又向念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