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夏如蒙大赦,忙朝周乐诗行了一礼,匆匆离开大帐,去自己的小帐中换衣了。
慧蓉诧异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了张嘴,到底嗫嚅道:“姑娘,她……她……”
没等“她”出个所以然来,被周乐诗一道眼风丢过来。
慧蓉凛然,噤声。
姑娘刚才那个眼神,好可怕……
慧蓉心里瑟瑟发抖。
因为之前的一系列事,周乐诗的心里有些纷乱。
她重又坐回到皇帝刚才坐过的那张椅中,目光锁定于那只琉璃盏上。
慧蓉瑟瑟地忖着周乐诗的心思,觉得姑娘今日着实怪异。那怪异劲儿,快赶上姑娘当初在周府中高热之后,刚刚醒来的样子了。
她现在有些畏惧周乐诗,以她对周乐诗的了解,周乐诗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慧蓉于是想着总得做点儿什么,让周乐诗高兴高兴……
“姑娘,奴婢去……给你重新冲杯茶来啊?”慧蓉小心翼翼地探问。
换来周乐诗的对视。
“不必。”周乐诗冷淡道。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还喝什么茶?
周乐诗心道。
周乐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早就知道元淳必反,一如她当初知道武氏和谭氏的隐事。
她原是想像当初武氏和谭氏的事那样,利用元淳反叛、对皇帝下毒的事,于皇帝那里再立一功,为自己将来挣得自由身再增砝码。
孰料,元君舒突然出现了,还突然掴翻了她的琉璃茶盏,将她的计划都搅乱了。
琉璃茶盏中几乎不含葛砂,而且那只琉璃茶盏是崭新的,即使与龙脑粉相掺,也不致中.毒。周乐诗是临时起意换了琉璃茶盏的——
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她饮下紫砂茶盏盛着的茶汤之后,就会表现出中.毒的症状。因着她是在皇帝中.毒之前先中了毒,就避免了皇帝和众宗亲子弟中.毒,相当于以一己之身,救了皇帝,更救了许多的宗亲子弟。
可就在看到慧蓉端着的托盘内的紫砂茶盏的时候,周乐诗莫名地泛上了无边的厌倦感,更生出了想要逃离的情绪,她甚至怀疑起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于是紫砂茶盏被换成了琉璃茶盏。
周乐诗太需要多看看皇帝赏赐的这只琉璃茶盏了。
无他,她深知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而不是最想做什么。
她应该做的,是竭力地在皇帝的面前立功,尽力为自己将来的自由挣得依仗的资本。
皇帝富有天下,他什么都不缺,能让他铭刻于心、生发感念的,也只有恩,救命之恩,一次不够,最好两次、三次……很多次的救命之恩。
周乐诗的理智告诉她应该做什么,她两世的经历更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地一步步走下去,直到得到自由的那一日。
周乐诗告诉自己:饮罢琉璃盏中的茶汤之后,她就会去做当做之事,而不是再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于她而言,还有什么,比自由地活在天地间,更重要的?
而且,周乐诗不仅要用这只琉璃盏,她之后还会让人知道她对这只琉璃盏的珍惜。那是对天子之恩的珍惜,对天子之情的仰盼。
然而,元君舒出现了。
不仅出现了,还掴翻了她的琉璃盏,打乱了她的计划。
当那只琉璃盏被元君舒掴翻的时候,周乐诗心底里没来由地腾起了一股子释然的感觉。甚至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对她说着:这是天意。
于是,就在那一瞬,周乐诗做出了决定:将这场大功劳,交给元君舒去成就。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周乐诗的内心是欢喜的,虽然她面上表现出来的,是对元君舒的疏离和抵触。
她必得远离了元君舒,元君舒才会放开手去做她想做的事,将来才能成就无限的功业,甚至成为登顶的那一个。
周乐诗知道,元君舒有这个能力。她需要的,只是机会,很多很多的机会。
周乐诗心甘情愿地为元君舒提供这样的机会。
对,心甘情愿!
元君舒是她的恩人,是曾经给予她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或许也是唯一的温暖的人。
纵然这一世的元君舒什么都不知道,周乐诗也不在乎。她只愿她好,唯愿她好。
周乐诗在让出这份功劳,甚至适时地替元君舒在皇帝的面前铺就了一条顺理成章的路的时候,都没有细细想过:除了报恩之心,还要什么,能让她退让牺牲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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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互相都把对方放在第一位,又都没意识到情根已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