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诗情知皇帝流连于何处,却只能假作不知。
日子一日一日地挨过去,周乐诗的一颗心也抽得越来越紧——
她必须得在皇帝将那位迎进宫之前出宫,她不想与那位为敌,不想成为皇帝眼中的绊脚石。
最最关键的,周乐诗这一世求的就是一个主动的局面,她断不会再如上一世一般,被自己的父亲害死了。
论起来,周乐诗目下手里掌控着相当的银钱,皇帝将来就算撵她出宫,也只会再多赏赐,而绝不会断了她的财路。
但只有钱财,就够了吗?
周乐诗想起了还在绍州的时候,她查知的一些事。
她已经能够确定,她的父亲一定做过贪赃枉法的事,甚至比贪赃枉法更可怕的事。这些事一旦败露,周家也就完了。
届时,她纵富可敌国,又有何用?她可还能保得住自己好好地活下去,而不被周家牵连?
所以,至关重要的,她不仅要“有钱”,还要“有权”。
何为有权?
周乐诗寄希望于即将到来的女科考试。
她自问胸中才学,在女科考试中纵拔不得头筹,博一个进士出身还是可以的。
考取功名之后,她会按照朝廷的分派,做一个小官,在官场中混上几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就算周家出了事,周乐诗自己有功名在,顶多被朝廷褫夺了官职和功名。
届时,她便一身轻松,真正地自由自在了。
至于自由自在之后做什么,周乐诗尚未细想。
或是如那位大魏最有名的“商娘子”一般在商场中叱咤风云,或是寻任九姑娘去逍遥江湖,甚或找一处淳朴乡村落脚,教几个稚童读书识字,不也是很快乐的事吗?
反正,有银钱傍身,有自由作伴,怎么想将来都是逍遥的日子。
周乐诗把自己的将来计划得很好。
她的心情也因为这份美好的计划而欢快了起来。
“念夏,你务必要帮本宫盯紧,陛下何时在宫中,本宫有要事请他来。”周乐诗郑重地看着念夏,道。
念夏恭谨地听着,一一记在了心里。
自那日念夏将过往与周乐诗说了之后,她在周乐诗这里又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念夏的某些经历,还是会让周乐诗每每想起便觉得莫名的不适,但这并不妨碍她信任念夏,亦不妨碍念夏忠心于她。
这就够了。
周乐诗觉得。
世间焉有纯粹的人?
既然没有,那么只要求仁得仁,便已足够。
而念夏的聪明能干,尤其是打探消息的精明劲儿,为人处世的周全劲儿,着实让周乐诗刮目相看。
这样聪明的姑娘,如果一辈子只是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宫娥,到了年纪,出了宫,被随意找个年纪相当的男子婚配了此余生,当真是可惜了。
周乐诗惜才爱才,不忍念夏沦落平凡,信她用她的同时,也暗自掂对着将来自己出宫之后,给她寻一个好的着落。
那么,怎样才算是好的着落呢?
周乐诗并不觉得念夏跟着自己,算是个好着落。
试想,给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做侍女,将来说不定还会被周家牵连,纵然不被牵连,将来也顶多是个管家娘子般的人物,算得什么好着落?
要青云直上,当然得跟对了主子……
周乐诗的脑袋里冒出来元君舒的脸来。
元君舒的样子,已经被周乐诗强行忽视了许多时日。
虽然,刚刚从秋狝围场回来的那几日里,这张脸、这张脸的主人的一举一动,总会不经意间闯入周乐诗的脑海中。
甚至还会没皮没脸地闯入周乐诗的梦中,搅得周乐诗没法安眠。
但认真算起来,除了攀上皇帝这棵大树,就只有元君舒这棵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小树,最值得攀上一攀了。
不知元君舒若是知道自己已经被周乐诗划入“没皮没脸入梦”的那一堆儿里,会作何感想。
周乐诗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认真地看着侍立在一旁的念夏。
“念夏啊,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周乐诗温声问道。
打算?
念夏被问得一呆,她不解其意地回望周乐诗。
周乐诗轻轻一笑:“你年纪比我还长两岁,再过得几年,按照宫中的循例,就要被你家里人接出去婚配了。对自己的将来,你不可能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吧?”
念夏初听到“婚配”两个字,脸上登时一红,现出了羞赧的神色来。
但她近日得周乐诗的信任,惯于料理事务,倒不至于脸皮儿那般薄了,很快便平静了许多。
周乐诗淡笑地看着她,也不急着催她。
念夏微垂了眼睛,轻声道:“奴婢不愿出宫婚配。”
周乐诗秀美一挑,感兴趣道:“为什么?”
“奴婢只想侍奉主子一辈子!”念夏道。
周乐诗闻言,心中感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周乐诗道,“你我主仆一场,你聪明灵慧,不该一辈子甘心为仆役的……”
周乐诗顿了顿,又浅笑道:“罢了,此时暂且不提。总之将来,我会给你个好着落!”
念夏怔怔地听着,忽然觉得,周乐诗所说的“将来”,或许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