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刚过没几日, 大事便紧接着而至, 震撼了大魏从朝臣到寻常百姓。
尤其是对消息最最敏感的京城中人, 所谓天子脚下, 什么消息不是最灵通的?
而这些大事,正随着时间的推续和口耳相传,在整个大魏蔓延开来。
皇帝与后宫中的周美人和离了!
大魏民风, 相较前朝,已算十分开化。
尤其皇帝登基以来,着力提高女子的地位,现在女子能做官, 能经商, 能不靠男子顶门立户过日子,也不会引来非议甚至唾弃。夫妻和离的事,在民间也有那么几起先例,虽当时掀起了轩然大波,但也都渐渐淡化了。
可这种事发生在天家, 可就是破天荒的事儿了。
而且,所谓“和离”发生在夫妻双方之间, 而皇帝的妃嫔, 若是放在民间,说白了其实就是妾, 皇帝竟是与之“和离”了?这怎么合规矩!
是以, 和离的事刚刚发生, 就有御史坐不住了, 彻夜不眠地写了万字的进言书,规劝皇帝收回诏书,将此事作罢。
他们本想在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在御前奉上进言书,连以头抢地、呜呼哀哉的姿势都想好了。
可谁承想,皇帝压根儿就不给他们这个机会,第二日干脆借病辍朝了。
这可把群臣给惊着了——
皇帝自登基以来,一向勤勉于政事,何曾辍朝过?
而且,前儿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说不是个借口,谁信啊!
而更有一些自诩“善察圣意”的大臣,心里面便开始暗暗盘算上了——
半个多月前,皇帝刚刚圈禁了敬王世子和吴国长公主,紧接着便不知因为什么暂停了鸾廷司主官唐易的职,把她撵回了家中,将鸾廷司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她的副手郭仪。
据传闻,郭大人在皇帝面前还苦苦哀求,替唐大人求情来着,结果被皇帝责罚,还打了几板子……唐大人这得是犯了多大的错啊!让一向对鸾廷司极信任极看重的皇帝,都狠下这样的心来?
于是便有人猜测,是不是唐易与敬王世子以及吴国长公主的事儿有什么关联?
可是,能有什么关联?
陛下的旨意里说得清楚明白,敬王世子元淳“为子不孝不恭”,吴国长公主“忤逆于御前”,才被拘禁的。而且,鸾廷司向来与这两位的府上没什么关联,除了当初唐大人曾陪同吴国殿下去甘州,这是人尽皆知的护卫之责,旁的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然而,就因为不孝不恭、就因为忤逆御前,就被监.禁了?
那这监.禁,是不是也太容易些了呢?
总之一句话,关于近期发生的一些事,臣子们怎么猜测的都有。
而眼下的情形就是,他们只能凭着皇帝颁下的诏旨来揣度,想见着皇帝的人影儿都难了。
元君舒听到周乐诗“和离”的事儿,整个人都惊呆住了。
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脑子里盘盘转转的,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她当然得问问为什么。
不到一个月前,还对她信誓旦旦地说着心里只有皇帝一人的,还被皇帝宠爱地作为唯一的后宫妃嫔被带去秋狝围场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就和离了呢?
元君舒才不相信事情只像她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然得从当事两个人那里才能得到最确切的消息。然而,皇帝那里,是不可能指望上的,难道元君舒还能冲到御前,面对面地问皇帝究竟对周乐诗做了什么吗?
所以,眼下,也只有见到周乐诗问问详情,才能知晓……前提是,周乐诗愿意说。
而事实是,周乐诗自从和离之后,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搬出宫去,天知道她现在居住在哪里!
元君舒一个头变作两个大,还未从周乐诗之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一件让她意外的事接踵而来,险些把她打了一个趔趄。
吴国长公主遁入道门,出家了!
现在已经不能称呼元令懿为吴国长公主了,她已经自请去了封号。
如今世间已无吴国长公主,而只有坤道渺尘。
一想到“渺尘”这个道号,元君舒便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滋味。
这是元令懿为自己起的道号。
堂堂帝女,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无助与无措?
纵是出身无比的尊贵,在这茫茫俗世之中,她也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粒微渺的尘埃吧?
元君舒背对着身后缓缓关上的大门,仰头看天。
她刚刚见过元令懿,与元令懿道了别。
元君舒觉得,这一扇大门,已经将她与元令懿隔绝成了两个天地。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此生恐怕都再难相见了。
元君舒很伤感,也很难过。
她现在,极想寻一个人,能和她说说话的人,让那人听听她心里复杂难明的纷乱情绪。
阳光太过刺眼,元君舒仰着脸,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视觉一旦关闭,脑子里就不免活跃了起来。
一时间,之前元令懿与她所说的话,皆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元令懿的态度与之前在宗正寺元君舒去探望她的时候相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让元君舒不禁暗暗心惊,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元令懿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人生波折,能够让一个人的心性都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