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姑娘可知道, 那位周先生谁?”元君舒冷冷地看着周乐诗。
那位周先生是谁?
答案早已在周乐诗的嘴边, 呼之欲出。
原来, 真的……
“她就是周姑娘的亲姑姑,周素。”元君舒的声音,击打在周乐诗的心脏上,重锤一般。
姑姑……
亲姑姑……
周乐诗木然地盯着桌上的那只凤血玉镯,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痛——
这只镯子是元君舒刚刚抛下的,来自元君舒,或者说来自元君舒的母亲。
那么,那一只呢?
周乐诗猛然拧过脸去, 看到了桌子另一侧,之前被自己从匣中取得那只凤血玉镯。
绍州, 周府……
所以这只镯子, 是元君舒的母亲与自己的姑姑的……
周乐诗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有一种无力的宿命感笼罩了她的周身。
元君舒的母亲与她的姑姑。
元君舒与她……
元君舒不错目地盯着周乐诗的一举一动,嗓音已经带着几分嘶哑:“当初, 我并不知其中的内情, 我寻了许久, 几乎将家中和庄上翻了个遍, 也没寻到这只镯子……呵!想不到, 竟在周姑娘的手中!”
元君舒自嘲地摇了摇头:“自我知道了凤血玉镯从来成双成对之后, 又听了母亲与周先生的事, 便猜测另一只玉镯是不是陪着周先生去了……”
她说着, 语声颤抖:“所以周先生的……安葬在了故里?”
周乐诗被那个凄婉的故事感染的, 半晌缓不过劲儿来,却仍绷着脸,仿佛根本不为所动似的。
听到元君舒的问题,她淡淡地抬眸,划过元君舒眼角的泪痕,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在年幼的时候,恍惚听家中仆人说过,我们族中有一个女子,未有婚约便与人……淫.奔,被家族所不齿……”
淫奔……淫奔!
元君舒的一颗心被这个词戳得生痛。
没有婚约却与男子私奔离父母家,才叫淫奔。
向来为所谓宗法礼教所鄙,更是他们套在女子身上的一道沉重的枷锁。
那些老朽蠹们,他们从不会在意真相是怎样的,他们也从来不管真情是怎样的,他们只管将这个罪名加诸在他们想要加诸的女子的身上,来彰显他们的所谓正统,所谓礼教。
而事实呢?
元君舒猜想,从周家的角度来看,他们极有可能认定周先生和自己的“闺中密友”同时爱慕上了温润儒雅的肃王长子,甚至顾不上,或者干脆不敢去向父母家族提及婚事,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去了京中,做了肃王长子的一个连妾的名分都没有的身边人。
周家那种自诩书香传家的人家,出了这种事,想来恨不能将周先生所有的痕迹都从周家抠除掉吧?
他们不会明白,更不会理解,周先生其实爱慕的,根本不是肃王长子,而是当时已经成了肃王府长媳的元君舒的母亲。
元君舒也蓦地明白了,周先生或许早就料到周家会如何认定自己的身份。
然而,周先生她宁可背负一个糊里糊涂的“淫奔”的名声,被家族所弃,也不愿将她与元君舒母亲的实情告知。
其中的原因,除了周先生彼时已经料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爱上了同为女子的事实,肯定会让周家更加嫌弃,甚至恶心,而且还会使得周家与曹家交恶,给母亲留下无限的祸端。
周家,该是让周先生何等失望的存在啊!
她宁可背负一身骂名,也不肯将自己的心事稍稍透一些与自己的父母兄弟……她随着母亲去了京中,竟是存着不留后路的打算!
元君舒的脑中忽然一个闪念:她猛地间想到了几个月前她在绍州所经历的那些事,想到了周家与曹家之间的恩恩怨怨……
周朴之所以对曹家存着那样大的敌意,不惜担着极大的风险,也要置曹家于死地,除了惦记着曹家的钱财和商路之外,会不会还有……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元君舒的脑中一闪而过。
元君舒实在难以想象,以周朴的那种表面君子、内里小人的心性,会有替自己的妹妹打抱不平的心肠?
“周先生若不是安葬回了故里,这只玉镯又为何会出现在周家?”元君舒道。
她还是想寻到周素的埋骨之处,甚至她的心里面还存着一个念想:她想将母亲的尸骨和周先生的合葬在一处。
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元君舒笃定。
周乐诗却没有她想得那么乐观:“这镯子如何到了周家,我不知道……但你说的……周先生的事,我无能为力。”
元君舒被她的话噎住。
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周先生就是她的亲姑姑周素了,她却还在说着“周先生”云云!
这意味着什么?!
元君舒之前累积下的怨愤,加上此刻的伤痛,纠集在一块儿,便忍不住高拔了声音,语声中满含着对周乐诗的指责:“你这是信不过我说的话!”
她又气道:“你既信不过我,也不愿寻到你的亲姑姑的埋骨处!就算……就算你现下不信我的话,你难道都不想知道自己的血亲是不是真的存在吗?对她曾经经历的种种惨事,你都没有分毫的悲悯之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