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元君舒朝着皇帝恭敬拜道, “一切皆是臣的疏漏, 请陛下恕罪!”
皇帝闻言, 眼眸微凝,在元君舒头顶的白麻布重孝上转了一个来回,幽幽道:“当真?”
君舒,你当真不用朕替你主张吗?当真要以一人之力,去面对元璞和元琢的狼子野心?
“是!”元君舒郑重答道。
言简意赅,她既回答了皇帝问的问题,承认是她的“疏漏”,又回答了皇帝心里面的那个问题——
若她此刻还要靠着皇帝的庇护, 才能维持住肃王府的局面,那么将来, 她又如何服众?如何承担更大的职责?
皇帝闻言, 一时间沉默了。
他听出了元君舒于那个简简单单的“是”字背后的决心,他很赞赏元君舒的果决和胆识,但元君舒越是这般懂事, 皇帝便越觉得由衷地心疼元君舒。
他的帝王心告诉他, 他应该放开手, 让元君舒去为她自己的前程搏上一搏, 毕竟他已经给予了她足够的信任, 和足够的人手配备。
可是, 在情感上, 他又无法做到对元君舒不闻不问——
只有他知道, 这条登云路, 是何等的艰难,又是何等的,危险重重。
皇帝的意识正在理智和情感之间徘徊的时候,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了。
“陛下!陛下明鉴啊!”一个陡然高昂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灵堂内外的平静。
来了!
皇帝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垂头看了看犹跪拜于自己面前的元君舒,默默点头:这孩子料得不错,果然是个好苗子。
那夜,元君舒带着老肃王的请封折子入宫的时候,皇帝曾想带着老肃王真的去了之后,便将承袭之事公开。
被元君舒劝谏住了。
元君舒主张暂且按下这件事,一则让元璞等人毫无准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二则朝臣之中说不定还有什么元璞的同党,甚至可能牵扯更多,她想要借此,助皇帝看清那起子人的面目。
皇帝想了想之后,便也应允了她。
如今看来,果如元君舒所料,已经有人耐不住了。
皇帝微微侧首,睨着之前高声呼喝的那人,面上依旧冷森森的。
那人高喝一声之后,却发觉并没引起皇帝如何的关注,反倒像是惹得龙颜不悦了,登时心底里也颇忐忑起来。
但他既然出头,迈出这一步之后,便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心里暗骂了元璞一句之后,这人越众而出,跪在了皇帝的面前,俨然朝堂奏事的架势。
“陛下!”短短两个字,那人说得痛心疾首,仿佛大魏已经危在旦夕了似的。
皇帝心头的不快更甚,寒眸扫了他一眼:“汤御史?”
“是!臣御史台汤志玄参见陛下!”那人答道。
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肃正纲纪,朝堂之上对天子有劝谏之责,对百官有弹劾的权力。身为御史,汤志玄这会儿跳出来,皇帝还真就说不出什么来。
何况,皇帝本也没打算说什么,他就等着有人跳出来呢!
“汤御史想说什么?”皇帝淡道。
汤志玄因为皇帝语气中的冷意而打了个哆嗦,喉间滚了滚,强自拔紧了脊背道:“若臣猜得不错,陛下是要……以元理为肃亲王世子吗?”
你还真就猜错了!
皇帝心中冷哼,嘴角边划过一瞬的讽刺。
他对汤志玄的话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汤御史何以见得?”
汤志玄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以便能传出很远,能让尽可能多的人听到。
在场众人听了他的话之后,果然都被震住了,尤其是皇帝的那一句反问,像极了在肯定汤志玄的猜测,当然也是众人的猜测。
有几位性子急的朝臣,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汤志玄听皇帝反问自己,初时心头一紧,接着一颗悬着的心便踏实了些:皇帝都这般问了,自然就是如此了。难道,还要让皇帝亲口承认“圣意”已经被臣子们揣测了去吗?
汤志玄做了多年的御史,自认为深谙为官之道,心里面便踏实了更多,语气中都要带出压不住的喜悦之意了。
他忙垂下眼去,克制回道:“臣不敢揣测圣意,但陛下方才所言,想必在场的众位大人也都听出来了吧?”
众人听他竟似是不怀好意地把自家也拉拽了进去,心中皆啐,心道这个汤志玄好不阴险!
皇帝微撩眼皮,看着汤志玄忽然垂下去的脑袋,和佯装出来的毕恭毕敬,也很想大口地啐他:自以为是让你很高兴吧?哼!
嘴上则问道:“汤御史怎么看出来的?”
元君舒听着皇帝像是逗着猫儿狗儿似的引着汤志玄朝着某个方向去,险些失笑。
皇帝有时候,真的很有些孩子气。
若不是身在局中,元君舒都要替汤志玄捏一把汗了。
汤志玄却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步一步入了皇帝早就丢好的圈圈里,又郑重道:“陛下方才称元理为‘理王兄’,便是一证!臣以为,这不合规矩!”
元璞在一旁听了这话,眉头都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