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来到灵堂前, 一眼便看到了老肃王棺前的牌位, 牌位上錾着皇帝亲为老肃王拟的谥号。
而相比之下, 旁边的元理的棺木前,牌位则空旷旷的,除了名讳,连点儿多余的内容都没有。
再看一眼老肃王华贵的金丝楠木棺,对比之下元理简薄的梓木棺,皇帝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
“肃王叔的牌位是何人准备的?”皇帝沉着脸问道。
众人闻言,皆是暗诧。
皇帝绝不会平白无故问起这个,所以, 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吧?
或者说,肃王府治丧事宜哪里让皇帝不满意了?
他们的目光皆刷刷地投向了居于肃王府人众最前面, 俨然首领姿态的元璞。
元璞也被皇帝问得莫名, 心里默默盘算着,莫非真是哪里让皇帝不满意了?
他的脸上却是一派地恭顺,口中忙回答道:“是臣亲自准备的。”
他意在于皇帝的面前, 竭力表明父亲和长兄离世之后, 肃王府的一应事务都是自己在操心打点, 肃王府才不至于在遭逢巨变之后, 没有乱糟糟。
他意图向皇帝邀功, 好为自己将来能够顺理成章地袭爵做好了铺垫。
“你?”皇帝眯着眸, 斜睨元璞。
元璞被那不善的眼神, 看得心里打了一突。
皇帝继位十五年, 早已经不是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少年心性。能让他如此情绪外露的, 恐怕不外两个原因:其一,皇帝是真的不喜自己;其二,皇帝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或许,两者……皆有?
忖及此,元璞又是一个哆嗦。
他并不觉得皇帝会喜欢自己,不然也就不会亲近元君舒了。
皇帝对元君舒的亲近,元璞也感觉得到。
但是,就算皇帝不喜欢自己,难道宗室中、世家中、各个勋贵家中,承袭了爵位的子弟,都是皇帝喜欢的?
曾经,元璞就是这么以为的。
他认定自己得了老肃王的宠,更得了老肃王在临终时候的宽慰,他以为他的父亲一定是属意于他袭爵的,这没什么可怀疑的。
然而现在,在皇帝明显的反感目光之下,元璞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事关他的前程甚至性命的事——
父亲临终前,只是宽慰他,似是许了他什么,然而认真论起来,却……没有只言片语的证明!
素来袭爵,是需要上折子请封的,可是父亲……请封了吗?
元璞被自己脑袋里突然意识到的可怕念头吓住了。
他的脑中霎时间轰鸣糟乱成了一团。
因为心里太乱,他都没听到皇帝接下来的问话。
惹来了皇帝更冰冷的诘问:“朕在问你话呢!”
元璞一个激灵,悚然地盯着皇帝的脸,颤声到:“陛下问……问什么?”
他失态的反应,同时落在了来祭奠的诸王公大臣的眼中。
众人见状,无不暗自摇头:肃王老千岁一辈子精明沉稳,怎么嗣子竟是这样的?
他们,也理所当然地把元璞当做了老肃王的承爵之人。
不过,话说回来,老肃王虽然英雄一世,生的儿子可真都没一个像他的。
已经过世的长子元理就不必说了,便是活着,就那软绵绵的性子,难道将来能撑得起肃王府?
这个次子元璞,少年时在京中纨绔跋扈的名头倒是有的,这几年似是收敛了些,可也没见在世务上有什么长进。
还有那个元琢,呵!不提也罢!
那可是个京中出了名的混不吝,哪家的子弟没被长辈教导过,别跟着他一块儿混?
众王公大臣都暗自摇头,心道肃王府恐怕以后就要败落下去了。
皇帝瞄了瞄元璞那没出息的惊悚模样,心中暗嗤:连朕的眼神都挨扛不住,这点子胆量,还想翻天覆地呢?
皇帝既觉鄙夷,又觉满意。
鄙夷元璞其人,以及老肃王没原则的娇惯,满意于自己的选择。
当然,老肃王在最后的最后,没有糊涂到底,终究也算不辜负了朕亲拟的那个谥号。
皇帝心中暗道。
他实不愿和元璞这样的存在多废话,遂冷飕飕道:“朕方才问你,这牌位上的字是谁写的?”
元璞定了定神,忙回道:“是府中的纪先生。”
这个纪先生是老肃王的幕僚之一,平素最是倾向元璞的。
且他写的一手好字,元璞命他书写牌位谥号,也是招延收买的意思,纪先生岂能不全力而为?
“是吗?”皇帝幽幽地随口道。
字是好字,心却不是好心!
皇帝又在心里暗嗤一句。
“既然称先生,就该懂些立法规矩,”皇帝顿了顿,“怎么理王兄的牌位上的尊号,他不写上?”
皇帝一语,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