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 周乐诗第二次造访肃王府。
不, 现在应该叫做“襄阳郡王府”了。
只是如今, 敕封的旨意虽然已经下了,因着老肃王还未下葬,新的匾额也未曾换上。
周乐诗远远地望见那扇高大的府门,缓缓走近。
红漆铜钉的大门,被蒙上了白布,匾额两边悬着白色的幔帘,处处透着庄正肃穆。
周乐诗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这样的光景,与那夜她所看到的, 全然不同。
她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得到, 那种扑面而来的凄凉和哀伤——
她没有了祖父, 没有了父亲,她……如何了?
周乐诗的心口抽紧。
王府门前有侍应的仆从,看到了周乐诗一行, 忙躬身失礼:“这位贵客, 是来府中吊唁的吗?”
这些时日过府来的, 无不是吊唁老肃王的, 这名仆从见得多了。
不过, 与前两日相比, 今日门前可是冷清了许多。
“我是你家殿下的朋友, 劳烦通禀。”周乐诗道。
她不是来吊唁的。
她更不会承认, 她是来看了看元君舒的。
在她的心里面, 她只承认,自己来是有“要事”告诉元君舒。
殿下?
朋友?
那名仆从闻言,先就愣住了——
“殿下”这会儿,不是正躺在灵堂正中的金丝楠木大棺里吗?
而且,王爷有这么……年轻的……朋友?
他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儿来,杵在原地愣了愣。
周乐诗暗暗皱眉:皇帝在两日前便已经颁下了敕封的旨意,按理说府中人早该换了称呼了,怎么府门口做门面的仆从,还是这般的不晓事?
她登时替元君舒担起心来。
可以想见,元君舒此刻在府中该是忙得何等的焦头烂额。
而且,周乐诗眉心攒起:元君舒对于政事庶务等等,既有见识,又有手腕,然而她在这后宅管理上,还真是……一言难尽。
“周姑娘!”一抹子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那怔立原地的那名仆从的思路。
周乐诗心神一松,这个人的出现让她放下心来。
“贵客登门,还在这里杵着拦路!”薛大低声斥责那名木讷的仆从。
那仆从慌忙一叠声地赔罪。
“无妨。”周乐诗淡道
薛大又向周乐诗深施一礼:“周姑娘莫怪!里面请!”
周乐诗点了点头,朝薛大道了声谢,遂带着念夏步入府门。
薛大在前面殷勤引路,周乐诗察觉他竟是把自己往灵堂的方向领,已经能看到灵堂内一大一小两具棺了。
周乐诗顿住脚步,她可不是来吊唁的。
无论是对于老肃王,还是对于元理,于她而言都无感的。
确切地说,是无好感的——
一个身为祖父,那么不公地对待元君舒;一个身为父亲,懦弱无能,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反过来还要女儿回护自己……这样的两个人,周乐诗自问真做不来殷勤地去他们的灵前,给他们奉上几炷香。
哪怕只是装装样子,周乐诗都不想。
她内心里,其实对老肃王父子是鄙夷的,对元理更是多了“怒其不争”的怨念。
周乐诗这个客人停住脚步,薛大也只好随着停下来。
“你们殿下呢?”周乐诗问道。
殿下?
这回换做薛大愣了愣神了。
周乐诗心中陡生不祥的预感:“她怎么了?”
周乐诗的声音都发颤起来。
薛大听得头皮发炸,觉得若是不以实言相告的话,都是天大的罪过。
“周姑娘请随我来……”薛大答得没什么底气。
这让周乐诗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紧紧跟着他的脚步,都觉得发飘了。
元君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灵堂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父亲和祖父的棺木就在她的眼前,被烈焰包围。
元君舒想要大声呼喊,想要冲过去扑灭那火,自己却被那冲天的火光所包围。
上下左右,目之所及,无不是红彤彤的火,而那火不止将她团团围在了垓心,腾腾的热气更肆无忌惮地蒸烤着她,势要将她的身体内的水液都榨个干脆,将她煎烤得彻底。
很快,元君舒便惊觉,自己仿佛一条被置于烤架上炙烤的可怜的鱼——
脱离了水的鱼,已经是垂死般挣扎,而周身的火热,更毫不留情地煎熬着她。
元君舒觉得自己好像又出现了幻觉,很多很多的红色的小猴子,捅了猴子窝一般在她的眼前乱窜乱跳,烧得她的一双眼睛都要裂开来了……
那些小红猴子蹦着跳着,一张张脸随即映入她的眼中:分明就是一张张熟悉的、狰狞的、可怖的脸!
元璞阴恻恻的脸,元琢斗狠的脸,甚至还有周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