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是叙话的所在, 哥哥里面请吧!”周乐诗道。
周乐山频频点头, 呵呵笑道:“这一次, 为兄真的是只身一人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
周乐诗会意,朝他也点头笑了笑。
周乐山霎霎眼,心中暗暗嘶气:妹妹笑起来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姿容更盛,更加灿然夺目。这样好看又出众的妹妹,可不能被哪家不着调的浑小子平白勾了去!
这般想着,周乐山便顿觉自己任重而道远。
他一路随着周乐诗往厅堂的方向走, 没忘了双眼四处观瞧,瞧府中的布置, 瞧府中仆役的举止等种种细节。
他是富家公子出身, 虽然幼年丧母,但因他是嫡长子,尤其在周朴续弦、再生儿子之前, 他的吃穿用度都不凡, 可谓从小皆是金玉堆出来的, 他的眼光自然也熏陶出来了。
相比之下, 周乐诗自小的吃穿用度, 比周乐山就要低几个档次了。
周乐山一路走着看着, 默默点头, 心道妹妹的日子过得还算不差。
想必当初离宫的时候, 陛下也不曾亏待了她。
只是……这府中的仆从, 还是太少了些。
周乐山不禁想到了绍州周家的种种奢靡情状,还有京中周家老宅的仆从用度。
他抬头,看着周乐诗纤细的背影,顿觉袖袋之中的那封书信,莫名地坠得手臂格外地沉重了。
厅堂之内,分宾主落座。
周乐诗命惠蓉奉茶。
周乐山看着远去的惠蓉,欲言又止。
“哥哥想说什么?直言无妨。”周乐诗看透了周乐山的纠结表情。
周乐山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你身边侍奉的,只这一个丫头?”
周乐诗挑眉。
周乐山轻咳一声,小心道:“为兄记得,上几次在你家门外,看到有个颇伶俐的丫头,口齿响亮,办事也利落,怎么不见她?”
他指的是念夏,周乐诗知道。
“她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周乐诗平静道。
她自不会说已经把念夏送人了。
不在这里了啊?
周乐山心里重复了一句,也不好问“那丫头”是被赎身了,还是被辞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在这里了。
他掂对着措辞,又小心翼翼地瞄着周乐诗的脸色:“照顾侍奉你的人,还是……少了些。”
周乐诗闻言,眉毛动了动,微微笑道:“比在绍州的时候,已经强很多了。”
周乐山立时被噎住——
父亲周朴待妹妹不好,他当初离家的时候就有觉察,想必这几年也好不到哪儿去。
妹妹说绍州,都不说“家里”云云,足见心里对父亲,是极有芥蒂的。
兄妹之间一时尴尬无话,气氛颇为凝滞。
周乐山犹觉得如坐针毡,想到今日的来意,袖袋中如坠千金。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周乐山暗自咬牙,到底开口道:“妹妹,其实我今日来是代父亲——”
说着,目光刚好对上周乐诗转过来的双眸,周乐山铮然噤声。
周乐诗眼底的凉意,把他一肚子的话,生生给塞了回去。
周乐山半张着嘴,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心道好厉害的眼神!
这还是他那个文文静静、书卷气十足的妹妹吗?
几年不见,妹妹只一眼神,竟这般凌厉了?
周乐山不由得疑惑起自己的妹妹在后宫中经历了什么,同时也觉得心疼起来: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让一个文静的姑娘,变成了如今这般?
十五六岁的姑娘,就能独自撑起偌大一份家产来?
周乐山都觉得不可思议。
“哥哥还是来替他做说客的吗?”周乐诗开口道,语声如寒冰激水,字字清晰入耳。
他……
周乐山心中涩然:“他”,指的就是他们的父亲啊!
事到如今,妹妹连“父亲”两个字,都不肯称呼了吗?这得是多远的怨?
周乐诗已经能够肖想得到,自己今日登门的结果了。
“哎!”周乐诗叹了一口气,“父亲让我捎一封信给你……你自己看吧!”
他自袖袋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周乐诗。
周乐诗接过,抖开信封,扯出信纸,动作绝称不上柔和。
周乐山的一颗心就又往下沉了几分。眼神不由得往信纸上瞟了瞟。
上面一定没写什么让人高兴的话吧?周乐山猜。
周乐诗很快将信看完,“啪”地扣在了桌面上,似是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似的。
“他还想把我这点子价值榨尽?”周乐诗说着,眼底皆是讽刺。
周乐山脸上的尴尬更甚,张了张嘴,结巴道:“说到底,他、他也是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