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菡的话, 确实刺激到了周乐诗。
在对元君舒只有抱恩之心的时候, 周乐诗对自己的心境把握得很好, 就如她自重生之后一直在坚持着的事:尽快离开周家,选秀入宫,然后尽快离开后宫,考取功名。从此以后,她至少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依傍,自己的命运总算多多少少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可是,一旦对元君舒动了心动了情,周乐诗那颗因为元君舒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都会牵念不已的心,就再也没法全然理智下来了。
彼时的她, 唯愿一直一直那样看着元君舒、守着元君舒, 两个人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斗嘴都好,只要眼前是这个人。
连菡的话,把周乐诗逃避一般, 被目下的旖旎遮盖起来的心思, 老实不客气地抠挖出来。
虽然, 连菡那般说, 周乐诗明白, 连菡其实是一番好意的试探。
连菡的心里, 是向着元君舒考量的, 也是为周乐诗考量了。毕竟, 能够想到、并且包容两个女子之间如何如何的情意, 实属难得。
莫说是“王妃”,就是做了元君舒的“身边人”,有元君舒这样一个正得圣宠的新科郡王护着,就算是亲生父亲获罪下狱,周乐诗也不会被如何株连的。
连菡的意思,周乐诗明白。
然而,正是因为明白连菡的意思,周乐诗才更加地明晃晃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连菡不是她,连菡是个局外人,所以连菡可以用局外人的角度去思量。
对元君舒动心的不是连菡,她想象不到周乐诗的内心:周乐诗怎么能允许元君舒将来某一日,因为自己是周朴的女儿,而沾上遭人诟病的污点?
全心全意地在乎一个人,只想让她好,只想让她拥有这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周乐诗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深恐于自己的身份,可能给元君舒带来什么的时候,便更加地意识到:原来,不经意间,她已经对元君舒入情至深。
若非入情极深,又怎么会,临事之时,想到的首先是对方,而不是自己呢?
周乐诗于是迅速离开了襄阳郡王府,逃离似的。
远离了那座府邸,周乐诗察觉到自己的脑子又可以顺利地运转了,那个理智、谨慎的她又回来了。
然而,这颗心,已经不复当初——
越是远离元君舒,这颗心越是牵绊,越是想念。
从此以后,便离元君舒远远的吧!
只有离得远远的,将来周家事发,元君舒才不会被牵连,不会遭人诟病。
元君舒值得拥有最好的,她的晋身之路应该是干干净净、纯纯粹粹的。
周乐诗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她已经留下了念夏,不是吗?
念夏聪明又妥当,之前的几个月从宫中到周府,念夏在她的身边颇得她的指点。有念夏在,元君舒会被照料得很好。
周乐诗相信,念夏不止会照料好元君舒,还会如元君舒多出来的一双眼睛,护卫住元君舒的安全,更替元君舒明察秋毫。
念夏有这个头脑和能耐。
而且,念夏对元君舒……
周乐诗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泛着失了血色的苍白。
当想到念夏对元君舒是怎样的时候,那股子略陌生、但绝非第一次的酸涩之感,在周乐诗的心口油然生出。
元君舒将来,会和某个男人或是女人在一起吧?
周乐诗自虐般地想。
那样风姿灼灼、身份尊贵的元君舒,一定会越来越吸引更多的男人女人的目光吧?
这么想着,周乐诗心里面的那股子酸涩,陡然化作了苦意。
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周乐诗抬眸,对上镜中的自己。
周乐诗,你该做好自己当做之事,那才是你的本分!
不要再做无谓的想象,自伤了!
周乐诗对着镜中的自己,默道。
可是,世间之情,若是这么简单,说不想便不想,说不在意便不在意,从古自今,又何来那么多的缠绵悱恻、痴男怨女?
周乐诗着实不喜欢将“痴男怨女”这个词汇和自己联系在一处。
她更不喜欢那种颓然的状态和自己相关。
这世间大得很,不是只有一个元君舒可以观想、惦念,天高海阔,不是吗?
可,终究意难平啊!
周乐诗干脆拧开脸,背过身,不去多看一眼镜中那个明显面庞消瘦了一圈的女子。
该温书了。
周乐诗告诉自己。
女科考试在即,纵然她自负才学,想要在汇集了整个大魏女才子的擢拔考试中得一名次,也并非探囊取物的易事。
周乐诗绝不想自己因为自骄,而在这场或许只有一次的决定自己前程的大考中落榜。
周乐诗刚在书案上铺开书本,惠蓉来报:“周公子又登门来了。”
哥哥又来了?
周乐诗眉头微蹙。
周乐山不是第一次登门,上一次就在几日之前,刚好在街上被元君舒看到,元君舒才由此知道了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