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已经办了两届女科，这次是第三届, 已经有了一套既定的程序。
所不同者, 本届的女科, 皇帝摒弃了往年完全由鸾廷司操持的旧例，而是将外层护卫的职责交给了禁军，而内里的一应事务，则由皇帝亲自择人承办。
禁军本就是直辖于天子的, 是负责护卫宫廷和天子安危的军种, 从某种程度上说，算得上是天子的亲军。
这一次, 皇帝竟是安排禁军来统管学宫外围, 朝中的诸位大人们都善看风向的, 纷纷猜测这是皇帝有意在收揽鸾廷司的职权。
从前鸾廷司掌事唐易辞官的时候起，诸臣就在疑惑皇帝要对鸾廷司有所动作了。
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 唐易辞官之后, 便再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唐府更是大门紧闭, 仿佛唐易这个人从此便在这世间消失了。
这些年来鸾廷司有皇帝撑腰，何等的风光无限？
一朝败落，也只剩下了个郭仪，尴尬地支撑着鸾廷司的衙署,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关门大吉了。
而世事变迁从不因为某个人便有所停留, 朝廷中的新贵崛起的速度, 已经让见惯了大魏十五年因循的众位大人们的眼睛快要跟不上了——
譬如此次女科。
皇帝注重女科, 意在“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决心从没有动摇过, 这是众臣子们都知道的。
即使是最保守传统、以“儒”为法的老大人们，经过了这些年，也深知动摇不得皇帝的决心。
说白了，他们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也不能免俗，追随了皇帝十几年了，这位一旦下了决心，是怎样的不可动摇，老大人们看得更是清楚。
当年为了办女科一事，朝臣中不是没有人反对，但结果如何了？
皇帝虽然当时面上隐忍下来，似是“不与朝臣一般计较”，只竭力推进女科事宜，然而有心人还是惊诧地发现：当年那些思想保守者，后来皆被皇帝丢到了不起眼儿、更不可能做出什么政绩的衙门中去，这一辈子恐怕就是到了致仕的年纪，也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了，更不必提荫及子孙什么的。
朝臣们也渐渐瞧出些了门道儿——
只要不是危及皇权、危害黎民的行径，皇帝对于反对他变革的臣子不会如何治罪。
但不治罪不代表不了了之，身为大魏至高无上的天子，皇帝自有皇帝整治臣子的法子。
你不是不赞同朕的变革吗？
那就说明你的认知、才能，也不过就是勉强做个不起眼儿的小官儿而已，既然不堪重用，朕当然不会当你是股肱任用。
也就是说，这样的臣子，最终就被皇帝雪藏了。
然而，谁寒窗苦读是为了将来入朝为官，只在一个几乎没人想得起来的小破衙门里了却残生的？
谁不是为了光宗耀祖、荫及子孙呢？
皇帝这么一来，让群臣渐渐都咂摸出了滋味。
就是再一根筋，执拗于“文死谏，武死战”，想以逆君成就自己的“千古诤臣”美名的臣子，也慢慢地生出了退却之心。
他们也看明白了：皇帝根本不屑于和他们“对战”，皇帝只会将他们“发落”了。
你不是喜欢“战”吗，喜欢“诤”吗？朕就把你扔到想战想诤都战不得诤不得的地方去，看你难受不难受！
让朝臣们渐渐改变了想法的，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皇帝即位到如今已经十六年了，国库殷实，朝事平顺，黎民百姓的日子过得也还太平。
除了几件算不上大事的引起了一些波澜之外，这十几年间俨然就是盛世的兆头。
便是尧舜的时候，都不是绝对的什么糟心事都没有，何况后世？
是以，诸位大人们，也都心里越发地笃认皇帝为明君，而他们应对皇帝、应对朝政的态度，也在朝着一个积极的方向改变着。
因为观念上有了这样的转变，鸾廷司的败落并没有引起多么大的反应，朝中新贵的崛起也没有引起多么大的反应。
众臣子们似乎在渐渐适应着，宗室之中有了一位女性的郡王，而世家之中有了一位女性的世子。
更让人不由得眼热的事，这位襄阳郡王殿下，炙手可热到以不足弱冠的年纪，就成为了女科的主考官。
而为她“保驾护航”做副手的，却是年纪还不到三旬的安国公世子顾仲文。
这时候，没有人再去计较“弱冠之年”指的是男子什么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
圣人都说“世事可易”呢！
谁又规定的，“弱冠”只能指男子，而不能指女子？
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
这话，要是被皇帝听到了，定会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
群臣这时候最最关注的，是安国公世子成了襄阳郡王的副手了！
再联想到当日在老肃王的灵前，安国公顾书言的种种作为，恐怕没有人怀疑，顾家俨然与襄阳郡王站到了一处。
又想到齐家的那位女世子，就是在襄阳郡王刚刚敕封之后不久册立的，不就是借着襄阳郡王的这股东风吗？
如此看来，章国公齐家可不更有理由与襄阳郡王走得近了吗？
顾家与齐家，一文一武，一个是千年诗书相传出过无数名人、辅佐过许多朝代帝王的名门望族，一个是大魏历朝专出卓越武将、以军功闻世的簪缨之家。
有这么两大左膀右臂，对那位襄阳郡王殿下……还是多多恭敬着些吧！
群臣的心里，无不琢磨着这个念头。
是以，元君舒尚未在朝政上崭露头角，便已经被群臣当作了“不寻常”的存在了。
女科如期举行，周乐诗亦如期参加。
这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周乐诗眼下是不得而知的。
她现在一门心思地只想下场得个名次，为自己将来谋得个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