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你也有故人在这里”的时候,重点就在那个“也”字上。
元君舒闻言, 挑了挑眉。
皇帝这么说, 就意味着, 皇帝自己先就承认了他自己是在这里等故人的。所以才有了元君舒“也”有故人的这种说法。
谁是皇帝的“故人”?
不就是那位吗!
元君舒不禁弯了弯唇角,心道咱叔侄两个都在这儿等心爱之人呢!
她心里老实不客气地和皇帝论着亲戚,又想到周乐诗是自己的“心爱之人”,胸口更涌起了一股子甜蜜之感。
这么甜蜜着, 元君舒脸上的那份恭顺的模样, 便有些绷持不住了。
她抿了抿唇,稳了稳神, 本本分分地回答了皇帝一个“是”字。
至少现在, 元君舒并不想让皇帝知道, 她的那位“故人”究竟是谁。
倒不是元君舒觉得她与周乐诗之间见不得人,而是……毕竟周乐诗曾经是皇帝的妃嫔。
这关系嘛……咳!也是很有那么一些些尴尬的。
而且,她与周乐诗皆是女子, 女子与女子之间有了超越友情的情意……皇帝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与被皇帝知道了她对周乐诗的心意相比,元君舒更担心的,是她和周乐诗皆为女子这件事, 放在皇帝眼里, 会成为她们以后在一起的某种障碍。
当然,如果将来的某一日, 她强大到无惧这世间任何人的眼光, 包括无惧九五之尊的皇帝的眼光的时候, 元君舒乐得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她对周乐诗“非卿不娶”的决心。
元君舒也满心期待着那么一刻,这俨然已经成了她发奋的重要根由之一。
果然,皇帝在听了元君舒的答语之后,眼中露出了极大的兴味来。
“是吗?”皇帝的眉峰动了动。
那意思,朕都不知道,君舒还有故人参加此次女科考试啊。
而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是哪一位啊?
皇帝的眼神,元君舒看得明白。
正因为看得懂了那个满溢着好奇心的眼神,元君舒果断决定马上告辞离开。
她真担心,皇帝下一瞬就直接问出口:“君舒的那位故人,是谁啊?”
这问题,可让她怎么回答?
如实回答吗?难免尴尬。
撒个慌吗?似乎有欺君的嫌疑,兼不大厚道。
就算是勉强遮掩了过去,似乎以后一旦涉及到今日事,也会在皇帝的心里落下个疙瘩。
总之,这事儿还是……先大而化之吧。
如此想着,元君舒便又恭恭敬敬地朝皇帝施了一礼:“臣便不搅扰陛下的兴致了!”
言外之意,就是要告辞的意思。
皇帝见她似乎很是急着离开的样子,倒笑容可掬起来:“君舒自去忙你的。”
说着,皇帝又加上了一句:“朕既任你为主考官,便是信你。尽管尽你的职责就是。”
前一句话,让元君舒如释重负,心想终于可以离开,不用面对皇帝的好奇心了。
而皇帝的后一句话,则让元君舒不由得心内感怀——
不止是对于皇帝对她的信任的感念:皇帝是深信她的主持事务的能力,和为国举才的公允之心的。
还有让元君舒感怀的,便是皇帝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凛然之意:朕信你,但朕也要提醒你,你身上的职责,莫忘了自己的职责之所在。
这就是为君之道。
无论对哪一个臣子,无论这个臣子的品性如何,只有一味地宠信是不够的。
人性复杂,兼有惰性,一味地宠信,再忠直敦厚的臣子,也会渐渐生出怠惰惫懒之心,而失了身为臣子于国于君于民的责任。
这是《帝鉴语录》中便有过的前朝帝王记录的箴言,元君舒深以为然,更觉得皇帝虽然性子偶尔带着些许少年感,但皇帝身上可以让自己习学的东西,还很多。
元君舒于是告辞离去。
她重又回到自己的马车前,在众随从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关注之下,登上了马车。
直到在车厢内坐稳了,元君舒才缓缓吐出胸中的担心——
皇帝终究是没来得及问她她的那位“故人”是谁。
这便好!
元君舒心道。
她可不想给周乐诗,以及她们两个之间尚不牢靠的关系平添障碍。
马车轮子辘辘地滚动,朝着学宫大门的方向驶去。
元君舒微闭着眼睛,想着进入学宫之后,该去和副考官顾仲文打个招呼,然后再把几位辅考官召来,将种种规章法度再向他们强调一番……
当然,在那之前,她得先穿着便服,悄悄去看一看她一直惦念的人——
元君舒蓦地张开了眼睛,心里突然“哎呦”了一声。
她怎么就忘了呢!
皇帝的“那位”和周乐诗一起参加考试,还是都被分到了“天”字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