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逝, 并不以任何一个人觉得难熬或是不难熬而有所改变。
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周乐诗的一颗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即使报喜的已经到了周府所在的大街上, 吵吵嚷嚷的声音和看热闹的人丛的喧哗声,已经从临街传到了府里面的时候, 周乐诗的心情, 都没被掀起太大的波动。
殿试一甲第三名, 也就是俗称的“探花”。
这个结果并没有太超出周乐诗的预料。
周乐诗设想之中, 她在殿试中的名次不会低于进士及第,这是她对自己腹中才学的自信。
还有一重, 便是她的身份——
虽然,周乐诗其实很不喜欢自己沾了主考官的“裙带关系”这一层。
当初,她在学宫中被那几位宫中的嬷嬷区别对待的时候, 周乐诗就知道,无论她多么地想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谋得出身, 一旦元君舒这个主考官对下属有所交代,周乐诗也不可能经历真正的公平。
周乐诗幽幽叹息:世间之事,总是无法十全十美。她只靠自己谋得前程,终究是无法全然做到。
作为被主考官大人“十分在意的人”, 最终得到“探花”的名头,也不算全然失了公允,更可以说是元君舒的聪明低调。
周乐诗能够想象得到,皇帝在亲自看阅殿试的考卷的时候, 一定咨询了元君舒的建议。
而在这之前, 八位殿试辅官也一定经过合议, 给出了他们认定的前三甲的名次。
周乐诗无从得知在那八位辅考官的眼中,前三甲是怎样的排序。
不过,以她对元君舒的了解,和元君舒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在意,元君舒定然不会在皇帝的面前,将自己推到最前面——
因为十分地在意,元君舒心里便会担心依照她的本心推举周乐诗为状元,会给周乐诗招来麻烦。
毕竟,出头的椽子先烂。
皇帝和下面的群臣,他们会乐于看到一个曾经的后宫的妃嫔,居然成了女科的状元吗?
皇帝会怎么想?
众臣工又会怎么想?
就算周乐诗和元君舒都很清楚,皇帝对周乐诗根本无意,但会不会因此就落下了一个口实:国家选拔人才的举措,成了皇帝给自己曾经的女人的某种补偿?
可若是周乐诗只是被点为探花,群臣就又是另一种心理了——
陛下要补偿,要恩赏,这也算说得过去。
如此,就没有人会对周乐诗报以不满,周乐诗也不至于平白在将来的同僚那里拉了仇恨。
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元君舒对自己心爱之人的保护。
而且,还有冉蘅呢!
与周乐诗力图低调的打算不同,冉蘅是截然相反的高调。
如果皇帝的最终目的是立冉蘅为后,如果冉蘅的最终目的也是入主中宫,那么皇帝和冉蘅必定“妻妻同心”,让众臣和宗室,乃至百姓看到,冉蘅的不同寻常。
唯有先不同寻常起来,将来才有更加不同寻常的可能。
中宫之主,大魏皇后,不可能做一个低调的存在。
以周乐诗当初在学宫所见冉蘅的处事风格,比如关锦那件事,冉蘅便做到了高调对待。
现在,只怕那件事已经被传扬开来,成为了一桩佳话。
想来,用不了多久,皇帝就会特意将她与冉蘅的事一点一点、有计划地散播出去,为冉蘅将来的入主中宫铺路。
所以,这个殿试一甲第一名的状元名头,必然是冉蘅的。
周乐诗的脑子很清醒地分析着。
可她的心情,其实并没有因为得中探花而觉得如何高兴。
即便很清楚世事没有十全十美,周乐诗却还是满心希望:她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得到这个成绩的。
与周乐诗面对结果太过淡定的反应截然不同的,是周乐山的乐颠颠。
对于自己的妹妹成了探花这件事,周乐山简直比谁都高兴。
他乐颠颠地第一个冲到妹妹那里去报喜,又乐颠颠地打赏了来送喜报的,连着几日脸上都挂着笑哈哈的表情,好像高中的那个人是他似的。
对于妹妹听到这样的结果之后,还能淡然从容这件事,周乐山理解为“喜怒不形于色,妹妹是高人啊!”。
于是,周乐山这里乐呵呵的心情好得无以复加,周乐诗依旧淡然。
没多久,有旨意下:本月初八日,将在宫中举办“琼华宴”,女科进士参加。
琼华宴是由“琼林宴”化来,是皇帝为新科进士举办的盛宴。
往届女科殿试结果张布之后,也会举办这样的宴会,但都不及今年的规模隆重。
皇帝似乎有意将今年的琼华宴办得不同寻常,特别下了旨意,要求参加琼华宴的不止有女科新科进士以及各位主副考官,更要求宗室贵戚、三品以上的京官悉数参加,不得有误。
当然,皇帝自己,便是最最重要的参加者。
皇帝这是有意将冉蘅的影响范围扩大,有意为冉蘅在众臣工、宗亲的心里做铺垫。
周乐诗接到这份旨意之后,便明了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