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寿康宫的路上,韦太后坐在步辇上, 倦倦地揉了揉额角。
许嬷嬷紧随在辇旁, 瞧得分明, 忙道:“太后可是凤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瞧瞧?”
“无妨。”韦太后摆了摆手。
许嬷嬷见她似是不耐烦,便不再多话。
步辇又向前行了十几步, 韦太后忽的抬指敲了敲旁边的扶手。
几名抬辇的小内侍都是训练有素的,立时便停步住辇, 站定原地不动。
许嬷嬷见状,忙也停住了脚步。
她忖着韦太后是不是有什么吩咐,遂朝着辇侧靠近了些。
韦太后略一沉吟, 低声向许嬷嬷道:“阿许,据你看,那女子如何?”
许嬷嬷立时明白,所谓“那女子”指的便是冉蘅。
她想了想, 掂对着措辞道:“依奴婢的小见识,倒不像是个狐媚的。”
韦太后闻言,鼻孔里哼了一声:“她家学渊源着呢!”
折腾了好几辈子的人, 既算是齐家的,又算是顾家的,何止不是个狐媚的?那心眼儿只怕比狐狸都多!
许嬷嬷跟了韦太后几十年了,既得韦太后信任,察言观色也是厉害。
她见韦太后如此说, 便赔着笑脸, 恭谨听着。
韦太后恼了一句之后, 渐渐便平复了,叹道:“只要她能让宝祥好端端的,哀家也忍了她了!”
许嬷嬷点点头:“太后慈母心肠,陛下也会明白的。”
韦太后闻言,呵了一声:“那孽障啊!”
许嬷嬷于是便不敢接这话茬儿。
韦太后狠狠地骂了元幼祺一句,忽的又想起之前在寝殿之中,自己无意之中说了“婆婆茶”的话头儿,元幼祺便顺杆爬地伏在榻上叩拜,口中说着“谢母后成全”的情景。
韦太后于是一口闷气又顶了上来——
成全什么?
不就是成全她和那冉蘅,别当了阻她们好事的障碍吗!
韦太后暗自咬牙。
元幼祺的打算一直昭昭然摆在那里,那个冉蘅考个劳什子女科,还不是为了给将来入主中宫积累本钱?
呵!一个两个的,还真都是……
许嬷嬷此时忖着韦太后的神色,便又赔笑道:“恕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论模样气度,瞧着倒是般配。”
这等话,也就是她仗着几十年的脸面敢说了。
韦太后听许嬷嬷如此说,初时皱眉,到底也没发作。
她终是微闭了眼睛,语声中带着些认命的无奈:“由她们去吧!哀家也管不得她们了!”
许嬷嬷见韦太后竟是透出了些消沉意味来,忙笑道:“陛下是个孝顺的,太后您更是有大福分的。”
“哀家有大福分?”韦太后听她说话,霍地睁开眼睛。
许嬷嬷点点头。
“哀家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敢求什么福分不福分的,只要宝祥平平安安的,让哀家能消消停停地享几年清福,便烧高香了。”
许嬷嬷于是又含笑说了些讨喜的话头儿,韦太后的脸色方缓缓见了些霁色。
她猛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臻儿最近是不是又闹得厉害?”
臻儿便是韦臻,许嬷嬷自然是知道的。
她怔了怔,方道:“大小姐还是有些小脾气……太后您也知道,大小姐打小就娇气惯了的。”
“她哪里是有些小脾气!”韦太后冷笑道,“她是打量着哀家这儿是条捷径呢!”
许嬷嬷于是便不敢接话。
韦太后眯着眸想了一会儿,道:“那姓冉的女人,虽然讨人厌,至少不会算计了宝祥去!哀家的孩儿,可不是被人算计的!有些人莫打错了算盘!”
她这般说着,便不由自主地透出昔年执掌凤印、管理后宫的气度来。
而那所谓的“有些人”,所指的,不是韦家,又是何人?
韦太后带着许嬷嬷离开之后,冉蘅还有些怔怔的。
韦太后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待得她离开之后,冉蘅蓦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这里驻留的时间太长了。
须知此处不是旁的所在,而是皇帝的寝殿。纵然元幼祺身边侍奉的人口风严,难保将来不会被有心人胡乱猜度了去。
毕竟,在旁人的眼中,皇帝是男子,而自己是个女子,既是君臣之别,更是男女之别。
冉蘅活了几辈子的人了,自问不惧流言,可她却不想让元幼祺落下瓜田李下的嫌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所谓“流言”还真算不得流言。
端看元幼祺每每情难自抑地与她腻歪亲热,旁人若有流言蜚语,冉蘅还真做不到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