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 元幼祺正在翻看着近日因为病了而累积下的折子。
外面当值内监来报:“襄阳郡王求见!”
元幼祺了然一笑, 撂下手中的朱笔:“传她进来吧!”
那名内监领旨退下, 很快便引了元君舒来见驾。
元君舒已经将近二十日不曾出现在御前了, 此时见了皇帝,便三跪九叩地认真行起大礼来,口中说着吉庆的话头儿。
元幼祺听她语气诚挚,并非刻意作伪,心里面也涌起了几分感动。
“起来坐下说话吧!”元幼祺的心情不错。
元君舒遂谢了座,搭着椅边坐下了。
元幼祺上下打量着元君舒:“瘦了些, 想是此次江南之行,君舒着实劳苦了!”
元君舒忙说了几句为君为国、臣年轻更该为您分忧的话头儿,便将此次江南之行的简报呈上。
元幼祺将简报略略翻过,见言辞详略得当、叙述亦是得体,满意地点点头:“写折子也大有进益了!”
元君舒忙接口道:“陛下明鉴!这份折子确是臣书写, 但里面的一些内容却并不全然是臣自己写就的。”
见元幼祺感兴趣地挑了眉角,元君舒续道:“里面的一些点睛之笔,是臣府中的僚属林弼提到的,臣一时都不曾想到的。比如这处……”
她说着, 又指出了几处关节。
元幼祺看了那几处,觉得确算得上是点睛之笔了, 亦觉察到元君舒有意提拔这个叫林弼的人, 笑道:“既是人才, 理应为朝廷所用。你回去后让人誊一份林弼的简历, 转给吏部, 让他们酌情任用吧。”
元君舒忙代林弼谢恩。
元幼祺于是又问起江南办事的详情。
元君舒说丁奉一党俱已锁拿,丁奉现在就囚在天牢之中。
“让他先在那儿待着!”元幼祺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他的戾气再说!”
言外之意,她或许将来仍打算见一见丁奉。
元君舒暗暗记下。
君臣两个又续了会儿话。
元幼祺道:“你说的戴罪立功的那个人,朕听着他也颇有一番能耐,朕便赦免了他,让他依旧在你的手下为用,让他也知道感念你的恩情。”
元君舒于是再次替手下谢恩。
元幼祺道:“你折子里说丁奉一案请朕不牵连、不连坐,朕觉得很好。”
元君舒提溜起的一颗心方落下了一半。
听到元幼祺又问:“除了丁家的这些佞臣牵连其中,并没有旁人涉入了吧?”
元君舒闻言,落下一半的心重又提了起来。
但她面上仍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回道:“照目前臣查得证据,并无这方面的可循明证。”
这句话说得却是滴水不漏,若有朝一日查出来什么,那也只是当下并无明证而已,算不得当初的纰漏。
“如此,甚好。”元幼祺朝元君舒温和一笑,便丢开这个话题不提。
元君舒却没法安然下去,她总觉得皇帝最后的那一抹笑,含义颇深。
关键是,元君舒自己,便不敢说,问心无愧。
又嘱咐了元君舒几句回府好生歇息等等,元幼祺便放元君舒离去了。
元幼祺拿起那份折子又看了看,眉头皱起,不耐地丢在了一边。
身后帷帐悉悉索索的响动,一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元幼祺的身后。
元幼祺听到响动,毫不意外,而是道:“阿蘅,你都听到了?”
冉蘅觉察出了元幼祺语气中的不快,浅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襄阳郡王亦是血肉之躯。”
“人非圣贤!呵!人非圣贤!”元幼祺不耐烦地敲了敲书案上的奏折。
冉蘅见状,便近前来。她并不看那份奏折,而是将其拾起,叠好,放在一旁。
“病刚好了,还敢这样生气?”冉蘅嗔怪道。
“朕不生气!”元幼祺闷声道,“这事也不能全然怪到君舒的头上,还有朕的那位好舅舅……呵!他还当朕是十几岁的小娃娃吗?”
冉蘅蹙了蹙眉,便不好再劝。
由着元幼祺发泄了几句,冉蘅方道:“那么陛下想如何处置此事?”
“且看着吧!”元幼祺冷嗤道,“朕倒要看看,朕的那位好舅舅,会折腾出什么花样儿来!”
“至于旁人……”元幼祺盯着案上的一摞奏折,“……朕说过,此事是一块试金石,不急。”
周乐诗被禁在这所房间中,每日里除了读书、吃饭、睡觉,就没有了旁的事可做,简直不知今夕何夕。
那扇唯一透进光亮来的窗户,也记不清被她倚望了多少时日,看了多少个日出日落了。
幸好,周乐诗当初多了个心眼儿:每看到一次日出日落,她就在纸上画下一道。现在那张纸上已经被她画下了一、二、三、四……足有二十道粗墨迹了。
这便意味着,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二十日了?
二十日啊!漫长得周乐诗都要觉得她要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了。
窗外,夕阳残照,日头已经变作一个红色的火球,瞧着也不似当午的时候那般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又要日落了……
周乐诗心道。
她莫名地心燥,所以掣了笔,蘸了墨,在那张纸上画上了第二十一道粗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