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诗恍然明白了什么——
是皇帝,特意将那些关于军情的节略情况,通过户部,或者说是通过顾仲文之手,转到自己这里的。
不然,以自己这么个芝麻绿豆小官的身份,又怎么有机会看到那些重要的内容?
所以,皇帝不仅已经知道元君舒对自己的心思,更洞察到了自己对元君舒的?
想到此处,周乐诗对皇帝和冉蘅,不可谓不感激。
可是同时,另一重担心,又涌了上来:就算皇帝认可了她与元君舒,又能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能改变后世史书的记载吗?
就算退一万步,不想几辈子之后的事如何,便是眼前不久之后,元君舒从羌地回来,若身边有了自己这么一个亲近的人存在,又会对元君舒的前程,造成怎样的障碍?
周乐诗心内忖着,那颗心便越发地坚定起来。
她不会改变,不会后悔,她仍旧会按照她原本计划的,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只是眼下,皇帝既然召她来,就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
现在,只要不是让她与元君舒在一起,无论让她做什么,哪怕是为了元君舒搭上这条命,周乐诗都心甘情愿。
周乐诗于是对着元幼祺,深深地拜了下去:“陛下所说的节略,臣有幸得观。陛下对臣的点拨、提拔深恩,臣铭感肺腑。唯有鞠躬尽瘁为君,方能报陛下圣恩之万一!”
元幼祺听了她毕恭毕敬君臣奏对的话头儿,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这个周乐诗!
她竟故意曲解,将自己想要撮合她与元君舒的暗示,解释为自己对她这个天子门生的欣赏和看重。
还真是……冥顽不灵!
元幼祺似笑非笑的睨视没有让周乐诗心中生出任何的惊恐情绪。
相反,周乐诗此时的心境格外地宁静。
是不是,一个人一旦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周乐诗无心去细究这里面的根由,又向皇帝拜道:“陛下召臣入宫,有何旨意,还请明示!”
元幼祺被她气笑了,冷呵一声:“朕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吗?”
周乐诗张了张嘴,那个“是”字,便没敢说出口来——
要是皇帝命令她与元君舒在一起呢?
难道她也满口答应了?
元幼祺察觉到她的反应,心里面冷哼一声,心道君舒是洪水猛兽吗?让你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她内里替元君舒抱不平,脸上的表情却更冷了下去,一如她的声音:“回答朕!”
周乐诗这一次稍稍拔了拔脊背,脑中则飞快地转着。
一个念头猛然间闪过脑际,周乐诗既惊且喜,又不大敢凿实似的,语声微颤道:“是!陛下让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
她于是又听到了头顶上元幼祺的一声冷哼。
只不过,这一声比之前的那一声更明显,却也更透出了些情绪来。
而元幼祺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的冷冽冰人了:“那你就随着冯丘冯将军去羌地送军粮吧!”
心中刚刚的猜想,在这一瞬得以证实,周乐诗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及。
她怔怔地看着皇帝,仿佛是在确定,自己听到的话,不是幻听。
被皇帝分明地嗤了一声,那模样,仿佛在哂笑她没出息。
周乐诗窘迫地低下头去,却极快地又抬起头来,迎上了皇帝的目光。
元幼祺被她看得心头一紧,有一种不大妙的感觉泛了上来。
下一刻,就看到周乐诗朝着她拜了下去:“臣还有一言。”
“说!”元幼祺凝着她。
“边地苦寒,距离帝京更有千里之遥,押粮一路可以想见地不容易……”
“你想说什么?”元幼祺不耐地摆了摆手,止住了周乐诗的话头儿。
周乐诗似已经料到她会如何反应,恭声又道:“臣想要陛下给个恩典。”
“恩典?什么恩典?”元幼祺被勾起了兴趣。
她可不觉得,周乐诗会突然转了性子,说出“求陛下恩准臣嫁于恒王殿下”的话来。
若真是那样,元幼祺也就不必替元君舒抱委屈了。
果然,周乐诗属于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一挂的——
“臣请陛下在大军凯旋之后,治臣之罪!”
元幼祺这回嘴角抽得更狠,简直脑仁儿都要疼起来了。
她用“你疯了吧”的眼神儿打量着周乐诗。
周乐诗肯定是没有疯,可这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和疯了也没什么差别了。
元幼祺其实很有一种冲动,她极想问问周乐诗:君舒到底哪里不好?让你宁可自己获罪,也要避着她,躲着她,将她的一颗真心辜负?
而她的帝王之尊,不允许她问出这种话来。
“你倒是说说,你有何罪?”元幼祺的声音,再次冷了下去。
周乐诗倒真的论起自己的罪来——
“回禀陛下,臣罪有二。一为害人,二为包庇。”周乐诗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