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诗到衙不足一个时辰, 便被上官唤去问话。
她不知是什么事, 便忙起身去了。
顾仲文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脸色便不大好了。
周乐诗如常向他见礼,顾仲文却扬手一指旁边:“宫中有指, 你这便随天使入宫吧!”
周乐诗闻言一凛, 目光已经划过立在一旁的那个做寻常仆从模样打扮的男子。
那男子面白无须, 笑容可掬, 是宫中内侍惯有的神情。
而这个人, 周乐诗只一眼便认出来了——
唐喜!
此时室内只有他们三人。
唐喜含笑朝周乐诗欠了欠身, 低声道:“陛下口谕,请周大人闻旨入宫。”
周乐诗的脸上, 登时现出惊战的表情来, 收都来不及收起。
想到之前不久得到的前线邸报,周乐诗的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出口的声音都是干.涩颤抖的:“是不是元……”
唐喜却及时摆手制住了她的话头儿:“咱家只负责传旨,至于陛下有何吩咐,还请周大人到御前问吧!”
周乐诗抿紧了嘴唇, 一颗心犹“噗噗”乱跳个不停。
她顾不得收拾冗务,草草向顾仲文行了一礼, 便随着唐喜从衙署的后门出去了。
那里,早有一辆瞧着模样寻常的马车停着。
待得周乐诗登车,马车便辘辘地启程了。
周乐诗坐在车厢里, 随着马车的颠簸, 她的身体亦随之摇摆。
而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却渐渐地平缓了下来,跳得与平素的节奏相差无多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周乐诗寻回了理智。
无论是观唐喜的情状,还是看宫中,或者说皇帝这番有条不紊的安排,都可以肯定一件事:元君舒没有出事。
虽然前日那封“粮草被焚”的军报,已经让周乐诗心惊胆战,连着两夜辗转反侧,不得安睡了。
粮草被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目下前线粮食吃紧。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粮草出了问题,那岂不是会……动摇军心?
而一旦军心动摇,又意味着什么?
那可不是影响胜败那么简单的了!
连着两夜,周乐诗只要闭上眼睛,看到的便是征羌五万大军发生哗变,元君舒身为主帅被众兵将逼问,甚至被极端冲动者所伤的画面。
周乐诗不敢睡。
她怕自己一旦睡着了,梦里面就都是更加可怕的画面了。
在意一个人,而那个人还在情况难以把控的远方,便不由自主地变得迷信起来,生怕某一个不着边际的想头,就一语成谶。
周乐诗此时方才明白,那些深宅妇人们何以笃信神佛。
曾经,她对她们的言行,皆是嗤之以鼻的。
前线粮草被焚这种事,或许是羌人侥幸,但这种可能性太小太小。
有齐洪烈这个老油条在,周乐诗宁可相信,是魏军中出了奸细所致。
万一,这个奸细下一步,对元君舒有所动作呢?
于是,周乐诗的梦魇又多了一重:元君舒被某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行刺,浑身是血……
周乐诗遂越发地不敢闭眼了。
这般折腾下来,她的身体迅速地消瘦了两圈,眼底的暗青色,任什么胭脂脂粉都遮掩不去。
此时她这副憔悴的模样,便落在了元幼祺的眼中。
周乐诗曾经是什么模样,元幼祺是知道的。看到这个女子在自己的书案前跪下去行礼,一副不胜衣的模样的时候,元幼祺都不由得怔了怔。
继而,元幼祺又默默叹了口气——
到这种时候,周乐诗就是否认她对元君舒的在意,元幼祺都不信。
元幼祺没有急着让周乐诗起身,之前周乐诗的种种算计,尤其是对元君舒的疏离,让元幼祺难以释怀。
她淡淡地看着仍跪在下面的周乐诗,幽声问道:“你可知朕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
“臣不知。请陛下明示。”周乐诗垂着头道。
“你不知?”元幼祺冷笑一声。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周乐诗的双眸陷入了晦暗之中。
元幼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沉声道:“君舒待你如何?”
周乐诗身躯一震,惶然抬头。
对上的,是元幼祺森然的目光。
周乐诗不由得咬住了嘴唇,脸上早已经失了血色。
元幼祺见她这副神情,心中稍觉好受了些。
又问道:“军情邸报你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