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诗终究喝下了元君舒剩下的半盏茶。
茶温刚好入口, 茶入肚, 周乐诗却红了脸。
元君舒的脸上, 因为周乐诗肯与自己分享一杯茶, 而重现霁色。
凝着周乐诗晕红的脸颊,元君舒仿佛刚饮了一口醇酒, 脑子里混沌沌的、晕乎乎的,搭在身侧的右手指尖,更是不自控地动了动——
她特别想抚一抚周乐诗脸上的红晕, 特别想。
不料, 周乐诗放下茶盏之后,竟就顶着微红的脸,转向了一旁的冯丘。
“冯将军方才寻我, 所为何事?”周乐诗问道。
冯丘原本是担心着元君舒会不会再次为难周乐诗的,冷不防周乐诗突然就转向了自己。
他愣了愣,猛然想起来自己此行是有目的而来的。
不过, 那件事他意在先与周乐诗做一商量, 再去求元君舒答应。眼下却是商量还没商量,元君舒就坐在这儿了。
冯丘张了张嘴,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说出口。
元君舒冷飕飕地开口了:“怎么,冯将军需要本帅回避吗?”
这一句丢出来, 周乐诗和冯丘皆紧张了起来。
周乐诗之所以抢在元君舒发难之前问冯丘的来意, 便是撇清自己与冯丘的关系, 意在告诉元君舒:冯丘是为公事而来, 而非是来与自己私会的。
如此, 元君舒与冯丘之间,便能消除了可能的芥蒂,这对元君舒来说是一件好事。
不曾想,元君舒被周乐诗勾起了一番旖旎心肠,却不能付诸行动,登时就在心底里积出了一股子幽怨之气。
说出话来,便带了些挑刺儿的意思。
冯丘更紧张了。
他原是有求于元君舒的,谁承想如今倒招惹这位大帅的猜忌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猜忌什么?
当然是猜忌他和周乐诗两个同为京城来的官员,居然意图私下商量。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说不定元君舒这会儿,正怀疑他想要借着天子的名头干涉军中事务呢!
冯丘心里暗自叫苦。
听说这位治军极严,军中谁都不敢因为她是女子、因为她是“不通兵事的宗室”而低看了她去。
冯丘可不想得罪了元君舒,心一横,索性将打算合盘托出。
他于是站起身,朝着元君舒深深一揖:“大帅明鉴!此处是大帅营盘,诸事皆由大帅做主,末将何敢说‘回避’二字?”
元君舒因着他恭敬的态度,面色稍缓:“冯将军既然如此说,有话不妨直说。”
“是!”冯丘又是一揖。
元君舒将手一摆:“军营之中,不必这般虚套。”
冯丘听她务实,心里便稳当了两分,站直身道:“末将见大帅军中军容整肃,与羌人正战事火热,便也想在大帅身边做个马前卒,为国杀敌,也为自家挣些军功。于是就来寻周大人商量。”
“商量?”元君舒眉毛动了动。
“是!”冯丘顿了顿,道,“末将想问问周大人的打算。”
原来是为着这个!
周乐诗恍然。
如今征羌大军粮草充足,正是养精蓄锐、意气风发的时候,此时投军极有可能立下军功、攒下资历。
冯丘的想法,不可谓不好。且朝廷也从未有过规定,不允许押运粮草的军官在军前效力。
可这是冯丘的想法,我的想法呢?
周乐诗在心里面问自己。
元君舒扫过周乐诗沉默的表情,看向冯丘:“这是冯将军自己的意思?”
冯丘微怔,他显然想到了别的地方去,忙道:“末将等出发的时候,圣旨之中,并没有提到不允许末将等在军前效力,陛下亦不曾要求末将等何日必归。”
说罢,他抱拳又恳请道:“望大帅成全!”
元君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心道谁问你陛下如何说的了?陛下如何想的,难道我会比你更不清楚?
元君舒其实只不过是想知道,这是冯丘自己的意思,还是里面还有周乐诗的想法,罢了。
每日里都能看到周乐诗,一解相思之苦,当然是好得不能更好。
然而这是在军中,生活艰苦不说,说不定两军开仗,就会有性命之忧。
元君舒在意周乐诗在意到了骨子里,怎么舍得周乐诗受一点点,哪怕是惊吓?
早已经习惯了军中杀伐决断的元君舒,此刻却在周乐诗的去留问题上,犹豫不决了。
“大帅。”周乐诗此时站了起来。
元君舒不由得抬头仰视着她。
“为国分忧是本分,还请大帅成全。”周乐诗微微欠身。
语气平和,决心却是不容置疑。
元君舒了解周乐诗,知道她一旦决定做什么事的时候,便是百折不回。
不得不承认,当听到周乐诗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无论从她的口中说出的是怎样的理由,元君舒心里面喜悦的泡泡都抑制不住地往出冒。
垂下眼睛,元君舒强敛下了双眸中可能涌动的异样的光芒,还有那颗“扑通扑通”激跳不止的心脏。
再抬眸时,她重又成为了手握五万大军的征讨大元帅:“军中清苦,可能还有危险……其实报效国家有很多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