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舒主人家一般, 不客气地迈步入帐。
第一眼, 她就瞄到了周乐诗泡好的一壶茶, 以及旁边翻开,口朝上的两只茶盏。
元君舒的脸色, 登时晦暗了下去。
“周大人这是要请人喝茶吗?”元君舒问道。
她的声音似与平时说话时没什么差别, 但熟悉她的人, 还是能从其中听出她心里正不爽快着。
周乐诗的一颗心沉了沉。
她是最了解元君舒的, 经过刚才元君舒看到她与冯丘在帐外交谈的事, 周乐诗已经能够猜想到,元君舒误会到哪里去了。
周乐诗身正不怕影子歪,却也不愿被元君舒胡乱猜疑。
何况这里面还牵扯进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冯丘, 元君舒若是脑子一热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冯丘毕竟是朝廷钦差,元君舒再位高权重,也不好在京中传出拥兵自重、不拿朝廷钦差当回事的名声来。
周乐诗其实说到底,何尝不是在替元君舒担忧?
不过是她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然而周乐诗尚未开口, 有人抢在她前头说话了——
这一次,周乐山竟是难得地脑子灵光起来。
“是末将之前和她打了招呼, 准备着先去大帅你那里禀报了情况,便来此处,兄妹一起喝杯茶谈天的。”周乐山笑道。
“哦?是吗?”元君舒微微挑眉。
“可不就是!”周乐山哈哈笑着, 眼角则向冯丘的方向投去一道威胁的眼神。
冯丘不明就里地看看周乐山, 又拧头瞧瞧周乐诗, 更觉得眼下帐中的气氛诡异得很了。
周乐山见他还敢再瞄自家妹妹, 又更明显地横了他一眼。
冯丘一脸莫名。
他哪里知道,周乐山是想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
此次从京城押运军粮到羌地前线,周乐诗是主官,冯丘为贰,这是皇帝的圣旨里就写明白了的。
虽说周乐诗名义上是冯丘的上司,但是这一路上周乐诗是靠着冯丘和他那五百轻骑保护着到了边地的。
在周乐山的心里,妹妹毕竟是女子,和一群军汉子一起行了一路,终究是吃亏的。
这个冯丘做了一路护花使者,难保不对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
周乐山倒是打听过冯丘其人,算得上人品不错,官声也好。
但这个人出身行伍,家世上实在没什么可以凭仗的,长相更算不上出众。
这样的人,连“青年才俊”都搭不上边儿,周乐山没瞧上他,心里想着妹妹就算是嫁人,也不能嫁给这样的。
刚才再一看到冯丘站在周乐诗的帐外,周乐山就误以为他是对妹妹上了心,趁着没人,来剖白心意的。
说起来,这一点上,周乐山倒是合了元君舒的心思。
元君舒对周乐诗此刻半眼都不看冯丘的反应稍觉满意,自顾在帐子之中的一张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帐子里只有两张小杌子,她是主帅,坐了一张自是理所当然。
但是那空下来的一张,谁还能坐?
元君舒仰着脸,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周乐诗,忽向外面喝道:“五娘子?”
“在!”立刻,帐外便传来了脆生生的应答声。
帐帘一挑,给周乐诗当值站岗的其中一名女兵,向元君舒行礼:“大帅!”
“去取两张杌子来。”元君舒吩咐道。
“是!”五娘子得令转身离去,很快就取来了两张杌子。
于是,帐内的其他三人,终于不用尴尬地杵在那里了。
周乐诗坐在杌子上,心情颇有些复杂。
一个多月未见,元君舒已经极有大将风度,不仅军中的诸兵将都发自内心地敬服她,她周身的气场都与之前大为不同。
隐隐地,周乐诗心底深处,竟有一种别样的滋味泛了上来。
她禁不住多打量了元君舒几眼,实在觉得,元君舒是瘦了些、黑了些,但却比之前,更让她移不开眼了。
这种念头,可真可怕。
周乐诗抿紧了嘴唇。
元君舒觉察到周乐诗在偷偷地看自己,心里很有些洋洋得意的,不自觉地抬了抬下巴。
再一想到,周乐诗只肯偷着瞧自己,却不肯接受自己的满腔情意,元君舒心中涌起焦躁。
焦躁的元君舒睨了睨桌上的茶盏,脸色沉了沉。
周乐诗直觉这祖宗将要发作,忙抢道:“我让人取大帅的杯子来……”
既然能派人取了小杌子来,拿个水杯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周乐诗想。
而且,她觉得桌上的三只杯子是一样的,这里四个人唯有元君舒地位超然,总不好委屈了她的身份。
可话未说完,她就被元君舒摆手打断。
说着,元君舒挪身到桌前,将茶壶中的茶汤,倾入了那三只茶盏中。
周乐诗见她此举,心里面立时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