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旨意来得快,钦天监择了吉时,内侍捧着鎏金册匣踏入殿门。皇帝赐名\"詹壑\",说是取\"瞻望山河,壑纳百川\"之意。
朱高煦接过敕书时,指尖在\"张玉幺女\"那行字上顿了半晌,忽而笑出声:父皇终究认了这门亲。
我觑见张軏的眼角抽了抽,张鲵却将酒盏举得更高,喉结滚动着咽下满盏琥珀光。酒过三巡,汉王忽地起身,玉带上的饕餮纹在烛影里活了一般。
诸位皆知,红莲是荣国公幼女,他嗓音压得低,却震得琉璃盏嗡嗡响,\"今入荣国府谱,正妃之位,当得。
席间霎时静了,张輗的笑僵在嘴角,张軏的杯盏\"砰\"地砸在案上,酒浆溅湿了他的袖口。
朱高煦却将麟儿抱到我面前,孩子哭声响亮,倒像要撕破这凝滞的夜。莲儿,你既入了族谱,便是荣国公府血里的亲。
他这话说得温软,指尖却掐在我腕上。窗外骤雨又至,檐角铁马叮咚,混着麟儿的啼哭,倒像是谁在敲更。
张軏忽地离席,袍袖扫过酒案,琥珀盏骨碌碌滚到我面前。我三哥这声唤得沉,他蹲身拾盏时,鬓角几乎擦过我裙裾:汉王好手段,连族谱都改了姓氏。
我嗅到他袖中檀香混着血腥,北镇抚司的夜狱味还没散尽。朱高煦却将麟儿塞进我臂弯,孩子滚烫的躯体重得惊人,他笑声压过雨声:指挥使之位稳坐,你们兄妹同心,方是本王的臂膀。
朱高煦的袍角已洇开半片血渍,却是麟儿抓破的。他俯身亲我额角时,龙涎香裹着雨腥气呛入肺腑,温热唇瓣压住我未出口的谏言。
我知这温柔是蜜,亦是刃——麟儿啼哭一声,他便慌得手足无措,倒比处置政务更稚拙。
窗外雨歇,满月破云而出,正照在\"张軏\"那行黄绫上,姓氏被烛火烤得发烫,几乎要灼出烟来。
烛火在雕花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盯着案头那卷黄绫族谱,朱砂笔迹烫得灼眼。窗外雨声渐歇,檐角铁马却仍叮咚作响,与麟儿的啼哭交织成一片混沌。
门扉猝然被撞开,张軏的酒壶在青砖地上溅出琥珀色的弧光。他鬓发凌乱,袍袖沾着酒渍与血痕,分明是刚从宴席上撕扯下来的残局。
红莲...他踉跄着扑向我,指尖攥住我腕间金镯,他封你正妃,却将你的名写在我张家谱上!这算什么姻亲?分明是拿你的血,蘸着他朱高煦的狼毫,在我张家脊梁上刻一道疤!
我慌忙掩住他的唇,掌心触到他喉结滚烫的震颤。厢房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眼角青紫的伤痕愈发狰狞——那是方才在宴上摔盏时撞出的淤痕。
三哥醉了。我将他扶至榻边,案上酒壶已空了一半。他忽地攥住我衣袖,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北镇抚司的诏狱才审完,那厮便急着将我大哥二哥的战线拉过来。
我心头一颤。张軏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今夜赴宴前刚从诏狱提审完\"谋逆案\",袖中暗藏的匕首原是为护我周全。
汉王那句\"兄妹同心方为臂膀”,竟被他听出了刀锋的寒意。轩哥...我轻声唤他旧时乳名,他瞳孔骤缩,似被烫着般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