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入锦衣卫,这昵称便成了禁语——荣国公府三代忠烈,张軏却因党附汉王被讽\"轩鹤染血\"。
他忽地冷笑,拾起案上琉璃盏斟酒,明日汉王再娶,你为正妃,朱詹壑为嫡子。他借张家血脉洗刷的污名,又用你拴住我北镇抚司的刀——好一石三鸟!
轩哥,你...我欲探他袖中是否藏有密信,他却猛然倾身,酒盏压在我唇畔:饮了这盏,便是我张家人了。
盏沿冰凉,酒液却灼喉。我呛咳间瞥见他眼角抽搐——那笑分明是哭。厢房梁柱忽有黑影掠过,原是檐角铁马被夜风撞得乱颤,恰似谁在更楼敲梆子。
门外忽传来急促脚步声,张鲵的声音压着嗓子:三弟!汉王急召议事,北镇抚司又有钦犯需提!
张軏倏然起身,袍袖扫过案上族谱。黄绫卷起时,\"张莲\"二字被烛火燎出焦痕,恰似一道未愈的疤。他转身欲走,却在我鬓边留下半句低语:明日,我亲自给你绾发。
永乐七年的暑气裹着蝉鸣涌进雕花窗棂时,我正坐在荣国府西厢房的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描了金粉的的脸。
眉峰如远山叠翠,唇瓣染着凤仙花的猩红,却再寻不见三年前那个在秦淮河画舫上倚着栏杆剥石榴的姑娘。
春杏,把那只缠金丝的红玛瑙镯子取来。我对着满屋忙碌的丫鬟们轻声吩咐。三年前朱高煦封我为侧妃时,也是这样闷热的七月。
如今他成了手握重兵的汉王,而我即将被八抬大轿抬进王府正院。镜中人眼角的那抹朱砂痣,倒像是蘸了血画上去的。
\"吱呀\"一声,门栓被推开。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张軏的脚步声总比旁人重三分,像他当年在北疆战场踹开敌营辕门时的节奏。
红莲。他唤我时,声音压得极低,为兄替你梳头。春杏慌忙将檀木梳递过去,他却径自夺过她手里那支并蒂莲步摇。
正是秦淮河畔他亲手为我簪上的那支。银簪穿透发髻的刹那,我听见他喉头滚出一声哽咽。
铜镜里映出他褪去飞鱼服后的素色衣袍,袖口还沾着边关的风尘。三年前他北伐归来,我在朱高煦的王府后院第一次见他身着飞鱼服的模样,金线绣的蟒纹在日光下粼粼生辉,恍如天神。
而今这身素袍却让我想起那夜他醉倒在画舫甲板上,将我的石榴裙摆浸在秦淮河水里。
兄长...我伸手去抚他泛红的眼眶,指尖却被他冰凉的手掌截住。
他忽然倾身过来,呼吸喷在我耳畔:轿帘一落,你我便是局中人。太子那头...我已埋了棋子在通州粮仓。
外头忽炸起鞭炮声,汉王的迎亲队伍到了。张軏猛地将我搀起,掌心力道大得似要捏碎我腕骨,我低声在他耳畔呢喃,轩哥……记住,朱高炽的瘸腿撑不起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