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我披衣至窗棂。朱高煦的马蹄声碾过青石板,混着远处锦衣卫巡夜的梆子声。
案头茶盏尚温,我蘸茶在宣纸上画漕运脉络:淮安仓、扬州闸、通州坞,霉粮必囤在其中一处。太子党惯用\"三层账\",外层洁如玉,中层掺灰,内层才是腐谷黑账。
娘娘,汉王殿下遣人送了密信。青鸾掀帘而入,将蜡封竹筒递到我手中。
拆开帛书,朱高煦的字迹力透纸背:老头子准了查账,漕督沈淮明日申时迎查。我捻熄烛芯,冷笑。沈淮那老狐狸,此刻必在销毁黑账。
传信张軏,锦衣卫戌时三刻围淮安仓。我蘸朱砂在漕运图上圈出淮安二字,命亲卫队暗查沈淮宅邸,寻与赵王往来的账册。
青鸾领命退下,我倚榻闭目。太子党若今夜焚账,明日查仓便是死局。必须抢先撕开淮安仓的口子,让霉粮曝于天下。朱高煦这步棋走得险,却是我与他谋划三月才落子的杀局。
更梆声碎,我披衣至密室,匣中取出赵王退让契书,绢帛边缘仍沾着赵王的血渍。那日他跪在汉王府,被我剥去三层皮,终肯吐出私扣军绸的凭证。
娘娘,亲卫队回报,沈淮宅邸后巷有异动。青鸾推门而入,鬓角沾着露水,戌时二刻,三辆骡车从后门运出箱笼,往城西荒寺去了。
我抚过契书上的血渍:果然焚账。命亲卫队截骡车,务必夺回账册。
可...徐骁说,骡车护送的皆是太子党死士,恐难硬夺。青鸾蹙眉。
我碾碎烛芯在掌心:传令徐骁,卸去锦衣卫甲胄,以汉王亲卫身份行事。太子党若见锦衣卫涉入,必毁账册。
青鸾疾步离去,我望向案头漕运图。淮安仓的霉粮若不能曝于明日,朱高煦哭诉北征将士啃草根的孝名便成虚话。
天际泛白时青鸾捧着染血的帛书冲进书房,裙摆沾满露水:娘娘,徐骁回来了!账册夺回,死士皆灭口。只是...她顿了顿,指尖颤抖指向帛书末尾,左臂中箭。
我撕开药匣的刹那,铜锁\"咔\"地断裂,药香混着血腥味扑面。徐骁踉跄入室时,左臂裹着渗血的布条。
箭簇仍嵌在血肉中,冷汗顺着他额角滴落,却仍强撑跪地:娘娘,太子党的账册确为三层,有人在粮仓搞小动作。淮安仓五十万石粮掺沙卖银,太子党与沈淮...
沈淮。我蘸着他臂上血渍在账册扉页写下那名字,字迹洇开如一朵红梅,此账明日呈堂,必斩其首。
青鸾撕开他衣袖包扎伤口时,他头上冷汗直流,却一声没吭。
可太子党...徐骁蹙眉欲言,额间青筋暴起。
无妨。我伏案疾书,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如漕运河道,那粮仓里还有三十石霉粮等着他们呢。
三日前,本宫密令张鲵查漕船水痕。他带回漕运司上月十三日的漕船入仓记录,竟有七艘船舱浸水痕迹。
我蘸茶在案上画漕运图:沈淮惯用盐卤霉粮,若仓底藏三十石腐谷,必是漕船途中换粮。命人连夜将霉粮藏入仓底暗格,掺血以掩腐味。
青鸾不解:娘娘何以料太子党今夜劫仓?我冷笑:他们若不急,怎显马脚?
指尖划过案面,这次可得将霉粮与私自挪动粮仓的罪状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