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你放心,游晨舒那人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他历来答应的事情从不会食言,你若是这般对自己,受了风寒,到时候游阁主回来了,我做下人的也不好交差是不是。”
方括简直可以算是将明宿阁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大至调兵遣将,小至修剪草木,文可蒙天帝,武可敌万军,明宿阁恐怕请不起这么能干的下人。
方括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用这话骗骗这个未经世道的少年。
幸余捻了一片落在石板上梅花瓣,在嘴里嚼了嚼。若是两月前他肯定是相信了,只是此刻却万万不信。且不说一个下人敢直呼阁主的名字,更何况方括所处言辞根本就是一个世家公子,又怎么会甘愿做别人掌中之人。
嚼够了那梅花掰幸余将其吞下,虽然露水未干,还是有点苦:“方先生,不是平常人,师父,也不是,是吗?”
方括实在是没想到幸余会问这么一句,两月之前若他问定不会惊讶,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问,反倒是让人觉得不好回答,若是游晨舒在的话到底是回答是还是不是呢,想来十六年了,游晨舒也未曾让他知道,或许是应该答不是,但是若是答不是他又是否会心?
左右为难之下方括随意坐在旁边那一个空着的石凳上,思想向后觉着应该回答幸余不是。却听到幸余眼睛随意的飘向别处道:“我已经知道,方先生且不用在欺我。”
……
方括心道:我靠,果真是着了游晨舒那人道了,这还真真的又是一份苦差事。
幸余接着对上他的眼睛道:“师……游阁主身边是不是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徒弟。徒弟二字之前他本是不愿意接受的,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师父反而不自在,只是此刻却有这般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几万年生命长河中出现的一个玩物,两月之前就想问,每天都想问,现在特别想这道答案是不是。
方括一时竟然有点想笑,也不得不感叹少年真是一个美好的时光,想来他少年时也还算是过的十分的自在,虽然,每日里也经常冒出这些个奇奇怪怪的问题,但自然是不会问出来的,也没有人可以问。
少年时总会想一些到底是不是唯一,或者过往,或者是不是的问题,想太多总是会陷入一个自顾自己的烦恼,来来回回的折腾,最后拔不出来,以致于反倒是忘记了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终究是花开少年季,一季略尽难回头咯。
方括答道:“你是小舒带回来的第一人。”
一句话未曾敷衍,也未曾解释太多,但第一,即初,却足以安下这少年心。
幸余这才觉得周身方冷,不觉得吸了吸鼻子道:“方先生和师父认识很多年吗?”
方括道:“确实。”
都他妈的被坑了几万年了还不够久了吗。
幸余脸上忽现喜色:“那……师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幸余本就是孤身一人,从小如此,历来也觉得以后也会如此,唯独游晨舒却在他生命中不走寻常路,总是千奇百怪的出现在他面前,变着花样的逗他。虽然有时候气的说不出话来,有时候回不想在与此人有交集,但这并不代表讨厌游晨舒,相反自己很喜欢他。
只是从未说过。
方括见这少年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的心思:“想听?”
幸余心中所想这是这个意思,想要听一听神仙的故事,但是又觉得背后打听别人终归是不太好,一时犹豫不定。
但方括却已经站起来,对着不知道何时已在身后的元清手中的那件狐裘披在幸余身上,对着幸余道:“外面太冷,你且跟我进屋,我慢慢讲给你听。”
幸余一时竟然有些出神,这狐裘上竟然有游晨舒的味道,不浓不淡的冷清,那人好似没有温度一般,就连此刻的狐裘刚及身上,竟然没有一丝人该有温度。
元清道:“此狐裘乃是师叔去离开之前特意嘱咐我去他屋子里取的。”
游晨舒知道,人世一年,天地一天,纵然他有心速去速回,想来等他在归的时候,人间已经是寒冬之时。那少年本就是死里偷生,身子骨自然比不得常人,流生谷乃是一个四季如春,灵气正旺之地,在哪里养着,却还是相比同龄人还要多几分的小弱。而且明宿阁之所以无飞禽走兽就是寒气太重,小时候不带他直接上明宿阁是因为怕他受不住,现在又是霜寒地冻,虽然一件狐裘似乎也没什么大的用处,但是抵一抵风雪或许还是可以的。
幸余刚刚还对游晨舒满心的抱怨,始终害怕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玩物,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人愿意管自己的死活,始终不愿意去赌游晨舒会在他离开之时挽留他,在内心中积蓄了两月有余的愁思,却在一场风雪,一件狐裘上顷刻被融化,一时间竟然觉得笔尖有点酸,不争气的用手蹭了蹭笔尖,拢着那一身衣服跟着方括的脚步进屋去了。
“这世间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上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