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烛光为火漆洒下阴影, 它纵横的沟壑宛若起伏的山峦，凹陷的部分是金狮子爵大人纹章的模样。温莎的指肚在那圆圆火漆上一圈圈地磨，犹豫不决地不知道是否应该打开这些信。

自从莱昂内尔被驱逐，回到丹古堡之后, 每天他都会收到莱昂内尔的来信。温莎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他每次看过都把信丢在一边, 一封也没有回过。

即使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莱昂内尔的信还是如同冬至节的雪花一样纷纷扬扬飞来。

这一个多月里, 温莎已经养成了在睡觉之前看看莱昂内尔来信的习惯。他知道这样做不太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做。除了莱昂内尔的来信, 还有从丹古堡转来红泥山庄的信件。

温莎给红泥山庄的哥哥写了回信，告诉了他新的地址——不用再寄信去丹古堡了，他已经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

而后, 寄出去的信件还没有回音。温莎只能靠着莱昂内尔寄来的信打法时间，或者说是——放松。其实莱昂内尔的信件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内容，不过是他碎碎念的絮叨。

有时候温莎觉得，信件里面的莱昂内尔和他所认识的那名贵族男子完全不一样。存在于信纸当中这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情人, 怎么会是那个频繁对他施暴的金狮子爵大人呢？

紫色烟雾在空中凝聚成人形, 迷烟凭空出现在温莎身后, 脑袋放在他肩膀上：“主人, 你在犹豫。”

“仲夏节……已经过了啊！”温莎歪着脑袋, 愣愣地盯着鲜红的火漆, 那红色灼烧着他的眼球，让他感觉眼睛有些酸痛，“朱诺斯城还很安定，这样比什么都好。听说加圣斯通城那边出了乱子，迷烟，召唤过去之灵看看吧。”

“主人怎么这么喜欢转移话题呢？”迷烟嘟嘟囔囔地变成巴掌小人，趴在温莎肩膀上，“你最近瘦了好多，眉心都有皱纹了。”

“你想说什么？”温莎冷漠的眼神把小恶魔看得缩成一团，自从经历过上古军团入侵之后，温莎整个人总是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气势，“不要拐弯抹角，我听着呢。”

小恶魔愣神地望向大法师，很久都没有开口说出来半个字。它眨巴了许多下眼睛，在温莎以为它可能眼睛里面进了什么东西时，才停了下来。“你越来越像一名主人了，”迷烟说，“当然我不是说你以前不像是一名主人，只是，现在我没想到，你竟然也可以这样威严，在必要的时候……”

“你是在对我做建议吗？”温莎冰冷的声音好像结了霜，“谁给你这样的勇气，来建议你的主人做这做那，对着你的主人来指手画脚？”

“这件事情上面，我不做任何建议。”迷烟连忙摆手，生怕自己惹恼了温莎，“这事情还是得您自己拿主意不是吗？”

温莎的目光再次落到那火漆封印上：“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迷烟耸了耸肩膀，转身化作一道烟雾，消失在半空当中。只余下小恶魔的声音，在黑暗而又空旷的房间当中回荡。

“主人，你这些日子都在为此苦恼。”小恶魔说，“你为什么不会信呢？”

温莎挥了挥受，一阵风吹过，吹散烟雾。

书房内，又恢复冷静和寂寥。

温莎垂下眼，略显烦躁地撕开信件，就着昏黄的灯光快速阅读。

莱昂内尔的字迹还是那样酣劲流畅，充满着自信，和他的金发一样。他在信中所说的明明只是极度平凡的丹古堡日常，却也有一种让人流连忘返的滋味缭绕在墨汁信纸之间。

温莎的指尖轻抚上信纸，好似能够抚摸得到莱昂内尔说的景象。他们曾经住在的地方——丹古堡城堡城主卧室，有一只鸟儿在那里安了家。

丹古堡的城主大人现在有了一窝漂亮的鸟儿，莱昂内尔每天早上起床时都可以看见它们。鸟儿们互相依偎在一起，显得那么亲密，这景象让莱昂内尔感觉到孤独。

虽然没有直接表达，但莱昂内尔的字里行间，字字句句都在说着一句话。

我想你。

所有的痴缠爱恋，都通过一种隐晦而又十分明显的句子表达出来。

这样的书信，温莎抽屉里还有一大堆。

温莎有些迷惘地盯着烛火，指尖无意识地在信纸上散发着墨汁香味的字迹上划过。有意无意地，反反复复都是最后几句话——无人相拥的夜晚何其漫长，每一个黎明都会加重这种沉重的思绪。鸟儿们的幸福是在天空翱翔，人类的幸福却要复杂得多。有时候，人类并不太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