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昙岛的格局没什么改变，自那片有名的昙花海岸起，到岛主的居所夜阑阁，每一步都踏着似曾相识的泥土沙石。海风扑朔朔的，好像怎么也不愿意停止一般。

青羽依稀记得，到了大半夜岛上的昙花便会悉数开放，清一色的白茫，月光穿过晶莹透亮的花瓣，显得分外地可人。绿叶在微光的笼罩下暗淡无光，沉稳如同闷声海水，沧桑却又不失矜持，在对昙花的衬托之中将自己演绎成了主角。

可惜现在还是大白天，晚上的昙花无论再怎么可人她也看不到了。她不过匆匆扫了一眼便跟上了陌颜的步伐，身后的大片昙叶飘荡着，依稀如人影一般。

“元君稍等片刻，我先去通报一声。”到了夜阑阁，陌颜朝她行了个礼，径直推门而入。

夜阑阁的主人已经换了，如今的布局也怎么看怎么别扭。青羽看了一眼依旧伫立的金砖玉砌的窈窕楼阁便骗过头去看其他，这般的压抑真是她以前及现在从未想到过的。

夜阑阁坐落在汐昙岛正中央，楼前有一汪清明泉，泉水清凉甘甜饮之不竭，为岛上众仙子所喜爱。平日里她来汐昙岛多半是无法直接见到翩缡人的，所以她一般会在清明泉前站着等待，大概自她从上岛开始过半刻钟，翩缡丢下手上的正事闲事就来找她。

她大概每季来找翩缡几次，于仙漫长的一生而言这已经算是很频繁了。这个习惯自千年前翩缡得了封地离开巫山开始就一直有了，这么多年，终于止休。

青羽还记得，每次来汐昙岛、伫立在清明泉前，她总会低头看向那一汪清泉，看着水底的海草随波逐流，默默不语。

她记得清楚，这一汪清明泉看似除了水质极佳之外别无特长，只有每任汐昙岛岛主以及其亲近之人知道催动它神秘功效的咒语——巫山垂髫这些年，翩缡倒是没有辜负她的真心相待，被册封成岛主当天就把咒语教给了她一遍又一遍。青羽记得很熟很熟，每次都会在清明泉边念叨一遍，然后清明泉便会荡漾起微波来，将那神奇的功效展示无余——

清明泉，清明目。通过清明泉，可以清楚地知晓此时此刻汐昙岛任何地方正在发生什么。当年的青羽，口念着嘤嘤诺诺的口诀，心绪随目光在汐昙岛各处漫无目的地飘荡，所过之处有树木有棠铃有昙花……

最后，每每停留在那昙花海岸的小亭子附近，飘悠地搜寻着什么。

——究竟那个时候她在看什么？

青羽垂眸回想片刻，似乎……有海浪有花开有群鸥有鱼跃……还有某些明明真真切切却又如梦似幻的事情。

她当时应该对此心生欢喜，可是时至今日，她居然已有些记不清了。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吧？否则，明明是温柔缱绻的东西，怎么会仓促得如同飓风一般，刹那间就将一切席卷了？

昔日的琳琅满目，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

囗囗

“元君。”正兀自出神，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青羽愣了愣，视线里不知何时插入了一张脸，那双天真灵动的杏桃眼眨了眨，万物刹那之间黯然失色。

不愧是有“九天仙灵”之称的陌颜仙子，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是满满的灵气与风情；再染上那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恰到好处的机敏，足以使世间万千生灵沉迷。这点，她此生怕是也比不过了。

陌颜温婉的笑容丝毫未变，看着愣出神的青羽，更加多了几分笑意：“元君莫不是梦回栖云仙山，去和岛上要好的仙子们闲聊去了？若是这样，那可得叫我们岛主伤心了。”

半开玩笑的话叫青羽微觉尴尬，她抬袖捂了捂嘴，强压下语气中的波澜：“带我去见你们岛主吧。”

“是。”陌颜笑了笑，浅浅行礼，“元君请。”

青羽没理她，径直入了门。

囗囗

门内的格局有些不同以往。不过也许只是因为它的主人与以前不同了。

四周的砖瓦上还带着几点湿润的水渍，房檐下吊着个空空落落的燕窝——不过窝里的燕子是早就飞走了还是觅食去了，她倒是一直弄不清楚。左边走廊的第三根柱子上刻着不知哪本书上临摹来的鬼画符，是谁刻的她也忘了，只是既然在翩缡的宝贝柱子上刻下这么大一道口子、而且这道疤还一直被保留到现在，想来那刻划的小仙子也是翩缡内心一个挺重要的人吧。

院内的假山没有变，假山四周水池里的水似乎是因为最近下雨的原因而涨了不少。水池里的鲤鱼懒懒散散地吐着泡泡，见到她来，赶紧打招呼般摆动起尾巴。不过被她们的主人有事没事撒几把鱼粮而养得肥肥壮壮的她们一直懒得要死，如今也只是多吐了几圈泡泡，便又三三两两地闭目养神去了。

这样的景色，好像一下子离她远了。青羽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

“元君好似嫌弃，可是觉得这夜阑阁有了我，便再无以前那般生气了？”屋内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人，话语间满是责怪，一双清明美目之中却平静得超乎寻常。

门口的风铃不安分地摇了摇，女子浅笑阑珊，抬脚跨出门槛，伸手轻轻一点。摇晃的风铃霎时间止住，只是有那么几声脆生生的声响还在忽远忽近地回荡。

这只伸出的手，竟也是纤细修长，美而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