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 秋颜宁端坐, 见白棠微微俯身, 将手贴在她额上,华服上织纹与暗纹清晰可见,本就清丽脱俗的笑容略施粉黛。轻轻一笑直叫人晃神失了魂,虽美却端庄难生亵渎。
“小棠怎么了?”
秋颜宁盯着她苍白的面容,轻声问。
白棠收神,默默摇了摇头。秋颜宁见罢也不再问, 收回贴在额上的手,拉着她走下马车。
她心头倏然一紧, 这看似是她扶秋颜宁, 动作轻轻柔柔, 可实则却是自家小姐拉着她的手,紧紧拉着。随着往前, 原先那股爆裂感再次蔓延, 她刚想闭眼忍耐, 可旋即又消失了。好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住。
秋颜宁扬笑,见她面色稍有好转才松了口气。
她环顾周遭,不见一点污浊邪祟, 有神圣灵气笼罩。而大道两旁,人群哄闹,声势之大叫与其同行的几位千金险些崴脚露怯。
见此, 秋颜宁不禁回想当年。那时笄礼她便是露了怯, 一个不稳栽在了这石阶上。而那一摔, 她自然成了平京城内茶余饭后的笑料,为人嗤笑了半月。
收回视线,她眼微眯,险些被青鸾神殿顶上金珠晃了眼,不禁暗道:好一股神威,难怪白棠不适!毕竟体内有鬼物化魂终究不稳,难抵神威。
“呀!”
这时,身旁女子惊呼一声,显是崴了脚。
见势,秋颜宁拉住对方臂膀,白棠被突如其来一幕吓了一跳,瞄了眼那女子露出的鞋,不禁为之汗颜。
又见自家小姐扶她,心下不适,没有半分同情,待往前走了一段后才气鼓鼓嘀咕了句:“哼!石阶本就不好走,还穿如此高的鞋。”
秋颜宁闻言,哭笑不得,当初她不也穿高屐,改衣长,假若她是旁人,摔了一跤怕是要被这丫头笑死,定会道:这是哪家的蠢小姐。
还好白棠不知秋颜宁此时的想法,否则定会吓一跳。确实,她正在心下腹诽“这是哪家的蠢小姐。”。进庙后,听那诵读声她险些犯了困,只静静候在一旁,瞧那帮低声唱愿的女子,心底却不再有半分波动。
所谓唱愿便是祝词于心愿,她是不信神,秋颜宁则不信仰。与一般虔诚膜拜者不同,此番唱愿,白棠以为自家小姐不似寄福愿,更像是过场流程,可谓极为敷衍了。
心愿秋颜宁并未说出口,佩了青羽又往宫去,王后为每人戴簪,簪由宫中定制,看似花样各有不同,却只有极少人清楚这其中缘故,包括重活一世的秋颜宁。
她见原本赐予的她簪,这一回是赠于秋落鸾,心这才放下。抬首时,向王后颌首。王后见罢,也稍一点头,笑而不语。
这便是真允了秋落鸾与祁宣贺一事了。
这是何意?
旁人未察觉,可白棠何等眼力?见状虽一头雾水,不过见惯了,她也懒得再思索,只是跟在自家小姐后头。等回府换礼服已是半个时辰,再踏入宴堂,见宾客满座,正厅一帮年长者谈笑;侧室是妇人少女;游廊处离席小辈赏花作诗,壮志高论,斟酒丫头如花间穿蝶来来回回。
显然,宴已开席。
“大姐,可就剩你了。”
青年中,秋落鸾举起酒杯,露出纤纤玉臂。她双颊生红,凤眸傲然,微微抬首道:“难得解脱,何不痛饮!你可敢?”
二小姐这是憋疯了不成?
白棠看得一愣一愣,瘪了瘪嘴,却见秋落鸾又一拍祁宣贺肩膀,勾住他脖颈,催促道:“喝!”
祁宣贺弯下身子,却又不敢动弹,温润俊逸的脸憋红,眼中满含纵容,哭笑道:“我喝!我喝!”
见状,周围众人一阵哄笑,对二人关系是心照不宣。
“颜华醉了。”
秋颜宁释然一笑,仿佛像见了两个打闹的孩童。当年的她太傻,世人皆知这二人相恋,唯独她还蒙在鼓里。对此早已没了当年的怨念,只剩下一份祝愿。
“你们笑什么笑!”
这时,秋景铄正摇摇晃晃走出来,他嘟囔着。忽地,这厮眉狠皱,扫视一圈逮住柳运就是一巴掌,好在不重。
“好哇你!”柳运也是满脸醉红,气得一喘一喘,一怒之下还了秋景铄一掌。二人这一来一回,反反复复,岂料越打越起劲。
“兄长好厉害!”
秋茹清看得起劲,蹦蹦跳跳,白棠忙拉住这小丫头,生怕被波及。她随众人退身一旁,面上却已笑出了声,暗骂:两个傻包!哼,没想到这小魔王也有今天!
这二人时而为敌时而为友,见面必剑拔弩张,旁人早已见怪不怪,反倒是秋颜宁眼底不明,对此颇为无奈。她视线落定,不远处秋锦眠正望向人群,神色羡慕。
“锦眠。”秋颜宁上前唤道。
秋锦眠抬眼,笑容恬淡:“大姐。”
秋颜宁轻声问道:“锦眠可是有什么忧心事?”
“我…我只是在想,为何我身子这么弱。做人也好,处事也罢,我帮不上旁人丁点。”秋锦眠黯然凝望人中的秋落鸾、秋景铄,嘴中喃喃自语。
秋颜宁道:“岂会帮不上?平日帮我出头是你,数都数不来,还有宸台狩猎那回亦是如此。”
秋锦眠却内疚:“但我却伤了自己,反倒叫姐姐你挨骂了。”
“但你却是帮了。”
秋颜宁语重心长道:“锦眠向来坚强,怎就突然自暴自弃?现在治不好,莫非往后也医不好?这可你说的,你忘了?”
“我没忘,方才是我一时伤感了。”
秋锦眠闻言直骂:“我怎么又犯傻了!”
骂虽骂,她眸光却已亮起,旋即展露出平日的笑颜。再加身旁几名千金安慰,便又鼓起了气,随去一同去赏花了。
她目送几人走远,笑意虽未变,心却微沉。秋锦眠冬身子说是寒体病若,却还有堵塞之症,光是吃凡药不够,以灵水煎药再打通筋脉才是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