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偶尔现实还是会比预想的要美好一点。出城的路车并不多,虽然确实所有车好像都被定在了路上,但是还是留足了余地供方渝开着车穿梭其中的。
所幸他口中的“外地”也并没有多远,与帝都相邻,在如此“畅通无阻”的路况下,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临近郊区的一条鲜有人迹的街道。定时亮起的路灯渲染开两条朦胧的暖黄色线条,银杏树落了一地金色的叶子,凉凉的夜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掀起局促不安的漩涡,寂寞无声地在昏夜的空气中荡开。不远处有个狭窄的路口,灰色的水泥墙上还留着一片残破的涂鸦,目光尽处可见一栋不大不小的白房子,挤在居民楼之间,藏身于黑暗中。
它像是一个爬伏的野兽,吞噬了太多的东西,现在正对外头的归人虎视眈眈。
方渝松了松领口,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刚刚打开车窗,又被灌入的冷风吹得头皮发凉,赶紧又关上,将自己扔在副驾驶座上的围巾又拣来,把脑袋包裹严实,拢了拢大衣。已经做足了准备,手也搭上了开门的机关,但还是停住了,又呆坐了半晌,迟迟不动。
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是和记忆里又是那样的不同,情绪叫嚣着所有的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判断哪种感觉是对的了,那时候还太小,感觉都是添上了主观色彩的,拿不准这里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已经不熟悉了。但是近乡情怯的感觉还是不请自来。
深吸了一口气,方渝终究还是推开了车门,寒风从脚踝处涌入裤管里,浸骨的冷。
“砰”的一声关上门,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挪向那个路口。单薄的身影投在路面上的影子被光拉得狭长。越来越近。一时间,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许,还真是如此。
小巷子里漆黑一片,只有那栋房子接收了一些散射的光,惨白地矗立着。大门外有一圈开了一个口的围墙,用草青色的砖砌成的——这来自方渝的记忆,而非他眼下所见。口子的顶端有个拱形的牌匾,上头刻着七个红色的书法字,“十字儿童福利院”。
僻静的小巷里,此刻只有方渝皮鞋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声音在回荡。
穿过围墙的口子,进了院子,记忆里那一片简陋的水泥地板已经铺上了大理石砖。大门没有落锁——许是因为所有人消失的时候,尚是白天。方渝推开门,走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窄窄的楼道。涂了绿漆的扶手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方渝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打开了灯——灯的开关的位置比他料想的矮了太多。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野猫的叫声,间杂着楼顶鸽笼里的鸽子“咕咕”的叫唤声。方渝上了二楼,在拐角处停下。二楼的第一扇门,他的记忆开始的地方。
***
五天后。
陆一麾家,客卧。
闹铃响起以后,方渝睁开眼,探手关了它,坐起身来,习惯性地拿起了陆一麾放在床头的书,接着昨晚看的地方继续翻看。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进。”方渝头也不抬,屁股向下蹭了蹭,整个人又往被窝里窝了一点儿,把被角卡在两个肩窝处,不让它豁风进来,两只手从身侧伸出被窝抓着书的两边。
陆一麾推开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般景象。他已习以为常,抓着被子这头,牵起来抖了抖。风呼呼地起来又落下,沉寂之地也是在温暖的被窝中。热量很快就消散出去了。
方渝没好气地瞪了陆一麾一眼,啪嗒一声松开书,让它就这么摊在被子上。
“快起来洗漱,饭做好了已经,待会儿凉了。”陆一麾把床脚的拖鞋往床头柜这边踢了过来。
“3、2、1!”方渝笑嘻嘻地数了三个数,噌地一下坐直了,掀开被子,把脚套进了毛茸茸的拖鞋里。
陆一麾的目光下移,在他光裸的脚踝处停了停,然后又挪开了,随后转身出门。
方渝刚刚在餐桌边乖巧地坐好,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叮咚!——叮咚!——叮咚!——”
“2018年11月7日,地狱红馆公测阶段结束,正式上线。”
端着食物正往餐厅走的陆一麾闻声也脚步一顿。
“叮咚!全球合格游戏玩家已录入完毕,一切准备就绪。”
陆方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有一股强大的不可抗吸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们的身体挤压变形了。然而实际上,这一切只不过一眨眼的事情。等他们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第一感觉,这是哪家酒店?
——一条两边都看不到尽头的长廊,铺着酒红色的地毯,壁灯由古铜色的灯架和燃烧的红烛组成。两边对应着开了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房间,门牌号都是用看不懂的文字标注的。墙是淡粉色的,门是朱红色的。天花板上画着一幅连环画,人物和景物都很抽象,也不知道画了个什么故事,只觉得这种东西应该不是地球文化所有。
空荡荡的状态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长廊上就被各色各样的人挤满了。
但是现在大家都无暇分辨周围的人都是谁,只是一脸惶然又不安地仰头东张西望,等待接下来的“神明的指示”。
“接下来开始播报新规则,以下内容只说一遍,注意,只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