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是这个理由,太监才稍微放下心来,规劝道:“王爷深明大义,一心为国,皇上自然能理解。只是男儿也该当成家,萧小姐又是对王爷情深义重,王爷不妨先应了……”
云玦仍是没有动作,轻哼一声,淡淡笑道:“那就麻烦回去告诉皇上,臣已有意中人,多谢皇上一番美意,可惜,臣不能接旨。”
此话一出,太监算是没了门,只是不知蔚亲王何时脾性如此倔强了,只能灰溜溜地抱着圣旨重新回了京都。
好在太监是个心下有数的人,此等事情若被外界知道,只怕萧家的脸面算是无处搁放,只悄悄地回禀了皇上。
云玮闻言大怒,以他所了解的云玦,还从未做过如此忤逆之事。
云玦有了意中人?云玮不由冷笑。
齐城那巴掌大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在那呆了五年未听说过有意中人,此时倒拿出这样一个理由来搪塞,倒真是他的好兄长啊!
不过不知为何,云玮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摆摆手,重新吩咐太监道:“你再去齐城一回,告诉蔚亲王,若他抗旨不尊,他的弟弟可不会好过。”
太监领了命,更加摸不着头脑。
蔚亲王的弟弟,可不就是当今圣上吗?
那……此番究竟是何意?
就连太监都不抱着希望,认为此行定然又是白跑一趟,自己只能做个来回奔波的传话筒,却怎么也未想到,几日后,随着这句话一带到,蔚亲王竟然一言不发,从他手中接过了圣旨。
太监呆楞楞的望着眼前的蔚亲王,显然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太监小声道:“王爷……不谢旨吗?”
“没什么要谢的。”云玦随手将圣旨扔在了摆放国家地图的案上,他背对着太监,看不清表情,只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寒冷,“回去告诉皇上,臣接了这道旨,还望他莫要难为不相干的人。”
……
传纸回话,一来一回,又是几日过去。
听到太监的回禀,本来心情甚好的云玮一脚踹翻了书房中的巨大青瓷花瓶,啪地一声,价值连城的花瓶碎成一片片,面目残非地铺在地上,云玮咬牙切齿道:“竟真让朕猜对了。只可惜,只要朕活着一日,你二人便永无可能。”
凭什么,凭什么他得不到的垂怜和爱,能被一个与他混不相干的人轻而易举地夺去!
那是他如此渴望的感情!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坐拥万里江山,天下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可他确确实实,此生唯一无法触碰的,便是那人的爱!
若说之前他还对花琛抱有三分惺惺相惜的同情,可现在,便成了胸口涌动着的滚滚恨意!
“好一个蔚亲王,既然如此,再去给朕拟一道旨意,着其下月回宫,给朕成了婚再滚回去。”
……
很快,蔚亲王于下月娶亲的消息便传遍大江南北。百姓们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谈资,女子们对萧家小姐半是艳羡,半是鄙夷,大多都认定此亲是靠着她那位高权重的爹得来的,但爹有本事也是一种本事,因为于其他人而言,还是只有看着的份。
萧家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萧丞相对皇上此举更是不胜感激,从此更加诚心地辅佐圣上,自不必提。而云府因着主人不在,也不敢随意拿主意,仍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全然看不出要大婚的模样。
小雨一连下了半月,四月的天气,处处黏腻潮湿,就连春风都带着凉意。夜里,云玦提了一壶烧酒,自己找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僻静凉亭坐下,柳叶纷飞,他倒出一杯酒,轻抵在鼻间闻了一闻。
于将士而言,酒乃用来壮胆,而非用来消愁。于云玦而言,他作为一军将领,本就不该饮酒,以防敌方随时进攻来犯,而他却醉成痴汉,就实在有失体统。但他为人处世之间,又不能不饮酒,于是便不知不觉间成就出了一副好酒量,他虽看着文雅,若真举起酒杯,还没几个人能喝得过他。
但千杯不醉也有千杯不醉的坏处,有时心情烦闷,想靠着喝酒暂时忘却烦忧,却难以做到。
今夜的酒名为忘忧,六年前他初到齐城,彼时父皇刚刚过世,他独自一人来到齐城,面对着无数不肯服他的将领,心烦意乱之时,便偷偷在房中喝两口酒。那时齐城有一家著名的酿酒铺,闻说老板娘有独特的酿酒秘方,一年只酿十壶酒,每壶味道都不尽相同,各有其名,若是错过再等一年。他便寻了去,一次要了三壶酒,却没舍得喝,而是偷偷藏在了城外的老槐树下。这一埋,便是六年。
而如今时过境迁,又逢战乱,当年的酒家早已不知去往何处,唯一留下的便只剩下当初的珍藏。
第一壶酒,便是忘忧。忘忧酒味道酣纯浓烈,入口却是香甜,倒也符合此时心境。
一杯酒下肚,恰逢春风撩起凉亭外笼罩的轻纱,露出庭外斑驳湖水。
他半撑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小酒盅,心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不知是说给谁听:“我竟要成婚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成婚的一日。
从前是对感情没什么特殊的执念,整个人无欲无求,没有特别的爱,也没有特别的恨。也不像寻常人,总渴望一生能经历一次轰轰烈烈的感情,但求爱过无悔。
生平二十三载,在前二十二年,却从未遇到过什么能让自己心动之人。
可谁知就在去年的春日,落花飞絮,他悄然打开小院大门,那人黑衣长发,眉眼含笑,便猝不及防地闯到了自己的生命中。
即使无数次抗拒与逃避事实,但还是不可否认,他动心了。
小院挡箭,桃花相赠,龙须为琴,龙角护身。
那人以报恩之名,护他此生平安喜乐。
只可惜,他不知那人对他的好,除了报恩外,还有没有掺杂一丝其他的感情。而就连报的恩,其实也是报的前世的自己。
杯酒入肠,肠中生出暖意。一杯接着一杯烈酒入喉,许是自己太想醉,频繁心理暗示下,竟真的有些微醺起来。
云玦撑着脑袋静了一会,再抬眼,恍惚中,好像又再次看到那人,他踏雨前来,脚步轻盈,随手掀起凉亭四周的透明薄纱,慢慢走到自己的身前。
几月未见,也许是太想念了,才会产生幻觉吧。
云玦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一生,极是克制,任何事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将温文尔雅的仪态做了个十成十,却不想自己竟也有把持不住心态的一时。
明知是幻觉,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极轻地抚上了那人的面颊,许是淋过雨,那人脸上冰冰凉凉,察觉到他覆上的手心,似乎身体微微一颤。
云玦想,就这么一次吧,这一生,就这么放肆一回,反正只是一场梦,梦醒了,自己还是那个清心寡欲的云玦。
下一刻,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蓦地双手拥住了眼前之人,又觉不够,撒娇似的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颈间。
可他根本没有考虑到,若只是幻觉,又如何能如此相拥呢?
花琛:……。
他匪夷所思地望着怀中的云玦,也产生了一种自己莫不是在做梦的感觉。可他身上的清冷梅香又是如此真实的存在着,那梅香自自己怀中散发出来,萦绕在他的鼻间,他的心房。
可他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白日里,云玮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道是蔚亲王在齐城已经有了心上人。他辗转反侧,心下里只想去求证此事,这才在夜里飞身前来,想问他一问。
可刚来,便看到了独自醉酒的云玦,和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颈间的人传来低沉嗓音:“我……心悦你。”
庭外不知什么鸟啼鸣两声,花琛整个人几乎在颤抖,却又强行站定,就连唇间都在发颤:“我是谁?”
却没了声音。
以他所认识的云玦,又怎会做出这种举动。
莫非几月不见,他竟真的是有了心上人,才会在此借酒消愁?
花琛心烦意乱,只觉得心中似乎扎进了千万根绵密的针,疼痛异常,却因着伤口被针脚堵地严严实实,流不出血来,只能闷痛。
他两只手箍住怀中人的肩膀,努力想把他撑起来,可怀中人却像是整个人瘫软掉,只牢牢埋在他的颈间。
他好气又好笑道:“怎么今日,你倒是像个小孩子了……”
怀中的人没有答话,只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那人冰凉的唇无意地在颈间滑过,花琛立时整个人像被定住,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酥意。
他不知这种感觉究竟是为何产生,却意外地享受这种感觉。
但一想到云玦是把自己认成了旁人,这种感觉立时变得不怎么美好了。
“好了,乖,我送你回去。怎么喝成这样。”花琛皱着眉毛,腾出一只手,颠了颠桌上摆的只剩下的空瓶,有些复杂地望了云玦一眼。
到底是谁家的人,能得他青睐至此。
怀中人终于抬起头来,深潭般的漆黑眸子先是茫然,又带着喜色,就连嘴角也咧开一个傻傻的笑容。
而后情绪瞬息万变,又不知想起什么,变得沮丧起来。
最后,他做了一个让花琛打死都没想到的举动。
亭外雨声渐大,不知何处吹来的柳叶卷到了云玦的丝发间,花琛伸手想去把它取下,却未来得及反应,被眼前的人极快地攥住想去取柳叶的手,一把极大的蛮力迅速逼迫着他向身后退去,终在退无可退的庭柱前停住。他被牢牢地禁锢在柱子前,腰间被那人另一只手紧紧揽住,终是察觉到不对,收了笑容,奇怪地望着醉汉云玦,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对方的眼神变得贪婪起来。
而后不由分说,兀自霸道地抵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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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完了,再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