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一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男子在高台上迎风而立,一杯酒,一枝桃花,酒祭故人桃花献美人。
美人即故人。
“阿池,你是不是,一直是这样想的?”
男人将那个名字在舌尖掰开了又碾碎,碾碎了又浇筑成心里头的墙。
烽烟尽处有月光普照,天地何处不是风的归处?
“高处不胜寒……”
尾音是一个轻飘飘的自嘲。
二
唯有登高处才知高处的寒冷,他的阿池满腔报复却折在了宫墙红中,他的阿池怨他憎他恶他,他活该。
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就是让阿池去,去大漠荒原,去纵马饮酒,去享这红尘滚滚,恣肆的人生!
“喏!你要的战马!”
“微臣谢陛下!”曾经,阿池脸上的笑容胜过灼灼桃花千百倍。
三
“臣……”他的阿池羞红了脸,胜过人间红绸百丈下的盛景。
“朕会对你好,永远不放手。”永远永远,只有一个阿池。
那时候的他太年轻,也太愚蠢,以为爱情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最美好的。
四
“为什么?!陛下!!!”司池撕心裂肺地喊,他的背后是司家所有人的尸骸,红艳艳的肠子就像是他们当年大婚的红绸。
这是皇帝这辈子最厌恶红色的时候,他没有看司池一眼,没有给心爱的人最脆弱时最想要的一个解释。
难道解释了就可以原谅了?
笑话,他可是皇帝!
只要有人觊觎他的江山,他就要出手!
五
从那之后,司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的大黄明袍有人来系,他的冕旒有人打理,后宫时隔多年也进了新人,皇后脸上也有了笑容。
他终于沦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帝。
六
“陛下。”身后的大臣一批接着一批跪下,只求他逃出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臣声嘶力竭,一个音抖了十八抖,他上一次听到这样颤抖的声音还是司池质问他为什么杀了司家人的时候。
不过,完全没有可比性,老臣的嗓子,经不起这样吼了。
“郑老……骥归和赤涛呢?”
老臣上下两张嘴皮子抖了抖,还是碰不到一起。
他沉默一会儿,将酒杯里的酒淋在桃花上。一支桃花飞出这高阁,如同只只粉蝶在灰霾下竭力飞向天空。
桃花枝摔在龙形的地砖上,发出的却是炮火的声响。
“传旨,奉常郑骥归,卫尉褚赤涛即刻起前往鸣凤门疏散平京百姓,不得有误。领命后,归还官职文书,降为庶人。”
酒壶里的酒洒在众臣面前,醇香的酒液勾出地砖上的纹路,将大历王朝的象征一一还原——非龙非凤,是一只獬豸。
“传旨,众臣随我去升龙门开门迎敌!”
七
黄旗猎猎,张狂的“安”字书于其上。
号角啾啾,皇帝明黄的龙袍在风中狂舞。安王喊话,暴君,你后悔了没?!
开玩笑,他可是皇帝!
“皇弟也说了,朕是个暴君而非昏君。”
他扪心自问不曾判错过仍何一桩案子,就算是司家的,他也不曾!
“天地为鉴!”天地混沌,黑烟才是最浩瀚的。可只要太阳在那儿,就有的是光明!
“皇兄,你大势已去,还是投降吧!”
他握了一支断箭,这是半路上从一位战死的士兵身上拔下的,他轻笑出声:“开玩笑,我可是皇帝。”
黑云压城,城就该摧?
开玩笑,天塌了,有皇帝顶着。
八
“传朕指令!全体大臣!城破后解甲归田!!!”
他敢打赌这是他这辈子喊的最大声的一句话,他敢打赌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糟糕的指令,他敢打赌一定有人会不守命令。
比如城破时那一声刺破硝烟的“陛下”和疾驰的血色白马。
还有流星般投来的飞箭。
他速度总算快了一次,在褚赤涛来之前将这沾着将士血液的箭送进心脏。其实断箭穿破心脏并不痛,什么感觉也没有。就是要撑着说话痛,他说——违反朕的遗旨就是背叛大历,你们扪着良心想一想要不要“归田”。
可怜郑老他们已经哭得只进不出,抽噎也抽不出来了。
哦……
还有褚卫尉。
褚卫尉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你傻?
九
他卸下了暴君的爪牙,他没有了在朝廷上雷厉风行的脊梁,蜷成一团,血糊了褚卫尉一身。
“祖宗你蠢吗?痛吗?”
“赤涛?当然痛了……”每个字都要了命一样煎熬他脆弱的神经,连一句遗言都不能好好交代。天杀的,怎么痛来得那么迟!戳进去的时候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没事没事,马上就没感觉了。”褚赤涛慌了,皂色官服上大团大团的红色血花全是皇帝陛下的赠品。
一息、两息……
啧,他怎么还没死?!
城楼下战车辚辚而过,□□战马跃过沟壑,耳边有刀枪激鸣。
“再过一会就好,你闭上眼数,数到一百再睁开眼,好吗?”
三息……四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