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周暴君的养成
一
“总有一日,我要猎上一只虎,同传奇里的英雄一样!”
“好啊,我来给你捡老虎!”
他从睡梦中惊醒,四五岁时的妄言就这么通过一个梦传到了今天。
可惜蠢货忘了个干净。
周衣宵披上衣服,额头上的冷汗将睡梦一逐而空。他听见外头的竹林沙沙作响,忽然想系个铃铛在上头,吵得他睡不着才好。
“你听着,想要我们都活下来,就去争,争这皇位。”这是那年差点折在坠影楼手上的蠢货。
从褚兄到蠢货,这里头有多少故事?
大概是夜太深,窗外太寂静,记忆好死不死都跑出来凑热闹。记忆里越是热闹,这桌子椅子就越是凉,连一壶茶都嘲笑着他。
咕噜咕噜一壶茶,不够填饱空荡到难受的肚子。
皇后同贵妃处得很好,他没事不会去碍她们的眼,后宫里头明明空得要命,就是不添上新人。大概是觉得这样空荡荡也别有美感?维持了现状就不想改变,可现状这东西不是想留就能留住的。
不谈也罢。
天知道他是怎样的饥渴才对他的将军起了心思。这可是他的将军,他将来的护军都尉,命定的太尉。谁家的公子都能藏进深宫大院,可将军不行,外头的疆场,刀枪的寒光,大历的铁骑,都是他为他守下的江山。
忽然记起那年围猎结束时抱着一张虎皮笑得合不拢嘴的他,那时候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渴望马鞍上的风光。又或者是坠影楼的刺杀,他逼着他许下的愿望,那时候两个人就注定了君臣的位置。
至高无上。
在他眼里,没有比君臣更加高尚的关系。
明明没有血缘,却抛头颅洒热血,没有利益,却守着共同的一片江山。红烛昏暗下没有香衾暖帐,成摞的奏折诚实地记录着他们每一次政见的冲突,鸿雁也不传书,快马上的奏章成了他暗搓搓的情书。
你这个弯钩洇开了,是不是城破的时候太伤心?
这处竖折抖得厉害,是不是手受了伤?
你这些字连得太快,是不是很开心?
啊……
当然,上面都是他的臆想。帝王不能有这么柔软的语气,他不会准备夜宵也不会熬一锅鸡汤补补,帝王就是脊梁,就是臣子的信仰和支撑。
字要写的快,要笔力遒劲,要不暴露一分半分心思。
帝王心术没有教过他怎么抛弃自己的感情,却让他挺直了脊梁面对天下。
在其位而谋其职。
眼泪烫到手的时候突然发现最难受的就是这句。
·
“陛下。”
他的眼皮黏着,有些扯不开。
“陛下,辰时了。”
辰时?
是先生来接了吗?
“陛下,更衣了。”
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撑着头在桌案前睡着了。殿门敞着,烛台里一缕苟延残喘的黑烟才消失。
“外头……是要下雨了?”
“回陛下,是雪,已经零星飘了几颗。”
雪……他手肘移动了一下,啪嗒一声,笔落在地上。
“雪拥蓝关马不前……”
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诗,没有由来,没有征兆。
马是不是可以任性地将他载回来?在皇城失去温度之前,让大雪封了将军的前路,逼得他回来。
可惜帝王不知,在万里之外,雪很快覆了将军的铠甲,薄薄的一层,还透着下头暗红的锈。
可惜帝王不知,在将军与大地相拥而眠的时候,雪封了两个人之间的江山。
【你说,雪拥蓝关马不前,是不是只要下了雪,他的灵魂就会永远停留在那里?
等我。】
二
“是不是想说‘凭什么’?”
周衣宵习惯于沉默。
“想说就说出来。”
周衣宵没有资格问“凭什么”,这是他自己抗下的担子,是自己的责任。哪怕他真的很想指着天地问一句“凭什么?!”
他不应该是太子吗?不应该是天地的宠儿吗?
可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用几十条律法建立的成果百姓熟视无睹而安王动动手指就能把百姓勾回去?!
凭什么自己在朝中的威望不及他一个闲散王爷?!
内心咆哮如斯,脸上却还是只有平淡。
不甘用一个眼神表达不出来。
郑骥归叹了一口气,道:“做个暴君吧!”好歹能发泄出来。
因为他超出了自己的职责而大家以为你还做不到。因为他懂得收放人心,因为他的防守范围小而且鸡肋,他随时可以缩小自己的范围并将自己放得百密无一疏。
这本就是人心的有些,你在占据了高地的时候自然要放弃一些东西。
你可以设计人心,先打一棒再给颗糖。
玩人心的方法很多,就看你做不做。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成为暴君,压得没有人敢说话为止。
褚将军的小本子
一
“责任呗,难道让我抛家弃子,丢了这皇位去做个山野老人?”皇帝扯扯嘴角笑了,平京夜色下灯火点燃清冷的月光,好热闹。
褚赤涛用拳头打了下他的肩膀,手中的酒洒出来一些落在蟒袍上,渐渐转深:“行了祖宗,喝不?”
“喝,暖和些!”
暖和些,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