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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惊鸿影(2/2)

“陈犀”嗷呜惨叫一声,捂着暴盲的双眼在地上打滚,叶雨初一得空,转身直摸石壁。

在哪里……

控制翻转的机关在哪里?!

哪怕身后“陈犀”还在纠缠,也全都不放在心上。那个“嘻嘻嘻”直笑的三头巨怪,莫名其妙从黑暗里出现,几乎堵满了整个甬道。她还未看清,就被它身上的腥臭味逼到喘不过气。而且它挡住姬云都的身影的时候,那边传来刺耳的嘶嘶声。

……这声音她熟悉得很,分明是浓酸在腐蚀石板!

那厢地动山摇,不过一道石壁之隔,雨初这侧却什么都没有。她无法,只好狠命拍打石壁,企图像方才陈犀一样拍到什么。

云都、云都!

我在这……

再等等,再等等,我去帮你……

[来不及哟。]

[桀桀……来不及的……都会死……]

耳鸣又开始轰隆作响,诡异的嘲讽声在心里无限被放大。

谁?谁在说话?……闭嘴!

[都会死……]

叶雨初握紧了拳头,太阳穴嚯嚯直跳,血冲上脑,浑身燥热无比。心跳声似乎都成了难以忍受的噪音,脑子里又开始又东西在不识趣地搅动。她屈指成拳,一拳一拳捶在甬壁上,很快指节被撞得血肉模糊。可浑身燥热却难以克制。喉头涌起腥甜,竟觉分外鲜美。

还想要……还想要更多。更多的血。

五指不再握拳,而是死死抠在石壁里。之前杀黑水积蛇时留下的伤口,轻易被二度挣裂,血液汹涌流出。“陈犀”嗅到血的气味,更加蠢蠢欲动,一把扑到她身上,欲咬她的脖子!叶雨初感觉脑中嗡得一声,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睁开眼,双眸一片猩红。

一个屈肘猛地后撞,力道大得惊人,直接把“陈犀”撞飞了出去!凌虐竟产生通身舒爽的快感,她看着缩在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陈犀,视线渐渐被血色湮满。“陈犀”吓得瑟缩,兽性似乎被吓退了点,但依然四肢都伏在地上,“爬”得远了点。但她似乎还贪恋叶雨初的血,没有彻底逃开。

叶雨初眯起眼。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瑟缩的是谁,只有一团猩红。

血的味道。好香。

黑水积蛇那一滩血肉,巴蛇剖开的肚腹和胃袋……都不及这个香。“陈犀”在不断后退,但喉咙里还发出咕噜低鸣。比起叶雨初,更像一只完全失去人性的野兽。

女人脸上渐有怒色,步步逼近,匕首在握,猩红的眸子里满是冷酷。

她脖颈上玉坠又开始闪起白光,烫得颈间皮肤一片通红,但她好似全无察觉一般。

“……找死。”

“陈犀”终于撑不住本能的恐惧,转身欲逃。叶雨初却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锋芒闪过,匕首划出锋利危险的弧度。她惨叫一声,肩头被划出一道深及骨的伤口,血液四溅。这声惨叫音调有些高,听起来有点像人声。

叶雨初陡然停手,陈犀痛得缩起,眼泪大颗涌出。

杀了她。

杀了她!

她是怪物,杀了她!

……

耳鸣又开始了。她隐隐约约看清缩在地上瘦弱的影子,是……是个人形!

不是蛇、不是怪物……是人、这是人!

叶雨初喘息陡然粗重起来。

眼里血色又开始侵蚀视线,只怕又要控制不住,逼着自己后退了好几步,发出从未有过的怒吼:“滚!”

滚!

滚远点!

离我越远越好!

“陈犀”四肢并用,拼命越逃越远。

叶雨初猛地坐在地上喘粗气,扔开匕首,任凭脑子里轰隆隆像炸开一样。握着烫手的玉坠,感觉它在掌心焦灼皮肉,竟然稍稍清醒了些。

扔掉它!快扔掉它!

……

脑子那嘈杂声音叫嚣得越狠,她握得越紧。虽然浑浑噩噩,但只有死死握住它,才能停下拿匕首乱捅的念头。

太阳穴还在嚯嚯直跳,脑子还滚热,但心却茫然冰冷。

“云都。”她喃喃。

说来也怪,念着这二字,耳鸣声竟开始变小。

“云都。云都。云都……”她反复轻声念叨,脑子终于不再轰隆轰隆。掌心里玉坠也渐渐退了热度。

一股疲倦之意透骨而出,几要立刻躺下睡去。

可她还是挣扎起身,踉踉跄跄起身。深吸口气,捡起角落里的匕首。一步一晃沿这个未知的甬道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脚底一滑,竟是踏空了台阶,整个人咕噜咕噜滚得格外狼狈。

叶雨初浑身骨头都好似摔散架,突然身底一空。

她下意识拿匕首去扎,但偏偏什么也没戳到,整个人坠崖一般,掉了下去!

一时水花四溅。

眼、耳、口、鼻一瞬都被冰冷的液体裹住,身体秤砣一般,直直往下坠。慌乱中吸气,肺里呛进一口水,顿时难受得挣扎起来,越呛越多,生生要溺死在水底。

酸软的骨头和筋肉再提不起气力,她意识都渐渐模糊起来。

眼前一片漆黑。

“万莫再睡。”

突然有女子的嗓音,自脑海深处浮起。和之前的嘈杂不同,周围安静得很。那嗓音听不出喜怒,只觉清冷,淡漠。如深山古泉边,无声绽开了一枝雨久花。

谁在说话?

一片黑暗里,渐渐出现星点模糊光泽。柔白轻盈,似一道人影,远远而立。

五日前,你曾在梦里见过我的模样。

影子突然就近到眼前,只是光泽晕染,看不清她的脸。白衣披发,清幽如云雾翕忽。

叶雨初隐隐觉得熟悉。似乎真有一刻,她见了一位这么打扮的女人。似乎……也是看不清脸。

姬云都……

你是云都!

不是。

白衣身影似在叹息:我非你口中云都,你也非我所念之人。不过是伥鬼钻了空子。因你记忆不清却执念甚深,它们附你的身,窥探你的执念,织出幻梦,将你口中云都换成我的身段,算计你来此。

什么意思?那你是谁?……伥鬼算计我?

叶雨初更加糊涂。

可白影却陡然模糊起来,几乎要立时消散。

我早已时日无多,可恨沦落至此。她既承我一诺,护我徒儿,我便在你身上,把这人情还了罢。

她感觉身体在不由自主地上浮。

白影终于彻底散去,终句幽幽似笑,却已不甚能听清:用情一事,若我算作逾距,她已近乎荒唐。不愧是姬大人,确有胆色。这番高下,我已不欲与她争……

叶雨初眼饧骨软,迷糊睡去,只觉身子愈来愈冷。

“雨初。雨初,醒醒。”她感觉有人在晃她,却难受得紧,眼皮很重,怎么也睁不开。

“不能睡,这里不是家。”

让我再睡两分钟……

“你想让我做的第四件事,是什么?说出来好不好?”

她耳中嗡嗡的,一直有人在说话,不得安宁。四件事……什么四件事?我想……是她……只想让她……

怪物!她还在那边!

叶雨初一阵痉挛,联想触发了恐惧和焦虑,毁天灭地奔涌而来,执拗的求生欲终于占了上风。意识渐渐回笼,好一番费劲,才艰难睁开眼。一片混沌的灰白之中渐渐勾勒出能辨识的容貌,入目是最熟悉的脸,眉眼深邃而温柔。

“云——”累瘫的酸软和疼痛一拥而上,她表情扭曲,咬紧牙关吞下半截名字,这才忍住没抽气。

姬云都托着她,避开伤口:“别忍。”

她已经清醒,不肯叫疼,很快就察觉到了湿漉漉的黏腻,耳边水声暗暗作响,想必是在河边,她作势推了推姬云都,不想弄湿她衣服,这才发觉胸上缠了布,双手指节上也缠得七七八八,后心阵阵作痛,她挣扎要站起身:“这是哪儿?”

“别动,不能再出血了!”看到姬云都脸色翻然煞白,怒极痛极,她心生内疚,驻在原地。

一时两厢沉默,叶雨初呼吸带着痛,不由地放轻,慢慢适应现在的身体。过了许久,她轻轻抬起手,在姬云都肩头轻轻摩挲。无力的指尖划过衬衫扣子,一路向下,停在腰间,用了点气声:“等下转个身,行吗?”

直等她脸上露出放松神情,姬云都才轻声问:“怎么了?”

叶雨初低低地问:“三个头的怪物,没伤到你吧?”

原来是确认这茬。

“没有。”姬云都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顿了顿,“那是鵸鵌。”

叶雨初眨眨眼,过了半晌喃喃:“我记不清了……山海经里好像说,鵸鵌有乌鸦那么大。”

“大概是写的人没见过大的。”

“这样么……倒,怪有趣。”她真的很累,提气都有些艰难,得知姬云都确实没事,心中巨石落下,几乎一闭眼就会睡死过去,她知道眼下绝不可以,试着加深了点呼吸,果然后心的痛楚已经逐渐适应,“我缓过来了云都。”

姬云都没吭声,但半抱半不叫她动的姿势没变。

她心底轻轻叹息,面上只轻笑:“真的活过来啦,这儿真冷,咱们换个地儿唠嗑吧?”

姬云都明白不能再拖,这里没食物没水也没药,不甘心也无用。她低着头湿透的刘海盖住了神情,扶着叶雨初慢慢站了起来,始终不肯松手。

她鞋底微微发软,正琢磨是自己脚软,便听姬云都说:“河沿的青苔很厚,挽着我。”

“好。你怎么找到我的?”

姬云都眸光暗了暗:“你在暗河里。”她有些恍惚,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一身,“确实是掉到了水里,我有印象。那你也是——?”

“嗯。我又潜了几趟,始终没找到陈犀。算算时间,已不能了。”她身上冰凉,叶雨初知道,为了救人,姬云都不可能只潜水“几趟”,恐怕直到没有任何生还希望才停下来。

“我昏迷之前,她没掉下来。”

姬云都轻轻颔首,无论如何,至少陈犀还有存活希望。

叶雨初心底却微微发冷,有所感应,仰起头,等看酸了眼睛和脖子,终于看到那一点高耸外凸的甬道断口。因为距离很远,再加上周围很黑,模糊成一团。之前她感觉糟糕,突然心底生出一丝侥幸:如果不是暗河,只怕她们俩已经摔成肉泥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还活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失血多,反应变慢,有点跟不上。

“还在乌騩山山体内。崖下有大江,需要大量的水注入,正是这里的暗河。”

她身上不太舒服,尽力压着,想了想,头靠上姬云都的肩点了点,示意听懂了。下巴只是轻轻一放,不巧蹭到刚才绑陈犀时嵌进皮肉里的深深勒痕,下颌一紧,想到滚到墙另一边时,她手脚并用地爬着,指甲暴长如猛虎爪牙,而且和饿虎扑食一样咬旁人脖颈喉管——更像是披着陈犀皮的野兽。垂了眸子目光一冷,闷声说:“就不该让你背她……还好你没事。”

“她很不对劲,她好像……不是她了。我只能赶跑了。”

暗河水边风大,吹得她直哆嗦。

姬云都凝眸看她,突然眼神就空茫起来:“到我这边,我给你挡点风。”

叶雨初乖巧地依言做了,姬云都往哪儿走,她也低头乖乖跟着走。的确被挡掉一些风,要好很多。

可慢半拍回过神来,她又想跑回原来位置。

姬云都发现端倪:“怎么了?”

“你体寒……还是不要吹冷风了。”

姬云都脚步一顿。片刻后,她轻声道:“哪里能风吹几下就坏了。我是属纸灯笼的么?体寒和冷风没关系,放心好了。”

叶雨初被她堵了回去。

过了片刻,她慢吞吞地说:“我呛水的时候……好像做了个梦。”

“什么梦?”为了保持精神,她们不能停下聊天,没说的也要编些话。叶雨初抽抽鼻子:“梦里面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说还我人情。这是第二次梦见她了——上一次是在凤凰,她说要我来虎峒找她。”

“哦?”姬云都眉头微微一挑。

叶雨初耳根有点红,声音低了下去:“因为看不清脸,我以为那是你……反正是梦了,你别较真。”

“好。”

“我们这是往哪儿走?”

“下游。看到那些红色光点了吗?”经她提醒,她看到不远处河对岸,密集的一大片。红色光点高高堆聚,像是一座建筑,只是光线实在太暗,看不清楚。

她明白姬云都的意思:这里是整个乌騩山最底部,她们到了这里,食物补给都没有,装备只剩下刀和匕首,只能先找出路。有光的地方,就算没人,也能发现一些线索。但光源都远在河对岸,待会儿还得凫水过去。叶雨初体能根本就没歇回来,骨头缝里冒出的酸软藏都藏不住,每走一步这认知都更清晰。

但愿……不要拖姬云都后腿。

一定不能拖后腿。

她突然恐惧,如果姬云都知道她差点杀了陈犀,像动物一样觉得人血很香……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恶心?

其实梦里的场景她记得远比描述得要清楚——比如梦里那个奇怪的白衣女人说,你被伥鬼附身了。

比如耳鸣大作的时候,脑子里那些疯狂的暗示。很多次……很多次她感觉自己已经逼近极限,怎么也控制不住。

如果陈犀最后没有发出那声尖叫。我……我真的会杀了她么?!

她忍不住轻轻一颤。

“云都。”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口吻略微苦涩,“有一天我变成了怪物……”

姬云都停下脚步。

她没立刻接话,而是用暗含询问的目光凝视叶雨初。毕竟突如其来说这个,其实很怪异。

叶雨初状若随意地轻笑:“嗯……比如精神失常什么的。现在工作压力大,挺容易就心理扭曲了。”她努力让话题显得不那么尴尬,绞尽脑汁想下文。

“你想说什么?”姬云都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那样平静。人也一如既往得严肃、镇定。

平静地让叶雨初不知如何接续才好。

可最想说的,不能生生卡在半途。

叶雨初暗自咬牙,笑了笑:“你记得可别同怪物磨蹭,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姬云都眸光深深。

她耸了耸肩,一副无奈模样:“毕竟就算顶着我的脸,也不是我。”

人始终在笑,身体动作也拿捏得很好。像是最轻松闲适的聊天,但这个话题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只有装出来的轻松,才会过分完美,反而不真实。

“你说的都是如果。”姬云都沉沉开口。

她抿唇:“嗯。”

看起来她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假设。这样就很好了……至少那天真的来了,她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那我也回个如果好了。”姬云都声音虽然轻,每个字却吐得很清楚。流利自如,没有丝毫为难和纠结,语气淡淡的,“如果你变成了怪物,我也是怪物。凑在一处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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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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