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赶我走吗?”
赶他走吧,如果从来不曾获得过温柔和善意,也不必再为失去而难过,男孩转过身,猝不及防地被泪水糊住了眼睛。
“怎么可能!”
谢晚否定了男孩的猜想,又暴躁地发号施令。
“打车!回家!”
谢晚心绪不宁,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要负担另一个生命是多么严肃的事情,烦躁又茫然,忽略掉了男孩哭过后微红的眼皮和脸上的失落表情。
“你想不想去上学?”
谢晚披着黑袍蹲在石阶上,看男孩扛着锄头松土,是他打算栽种蔬菜的下一片地。
“可以吗?”
“不可以。”
谢晚像逗猫一样,看男孩眼里升腾的微光熄灭,恶作剧般笑起来。
“你没名字,没户口,去哪上?没学校敢要你,你真不记得你叫什么?按道理来说七八岁也不该连名字都记不住吧,而且一点都不活泼,巷子里小孩儿那么多,也不见出门去玩,是不是有什么心理毛病……”
男孩看谢晚蹲在原地嘟嘟囔囔,心情出了奇得好,他的确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那个称呼……不提了。
“我十一岁了……”
男孩在谢晚的自言自语里插了一句。
“哪个十一岁长得跟你个小豆芽似的啊。”
“你!”
看吧,果然是猫,完全不经逗,多踩两次尾巴就受不了了。
“你叫俞酒吧。”
谢晚擦了根火柴点烟,点过抖抖火柴梗,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姓?”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是酒字。”
“好吧,为什么是酒字。”
男孩显然应付不来谢晚,总是在无奈中妥协。
“你要帮我戒酒,我就把酒封印在你身上,怎么样,是不是很聪明?”
这答案……算了,名字也没什么重要的,谢晚开心就好,一来二去俞酒倒是忘了问谢晚为什么要让他姓俞了。
十一岁了啊,谢晚想了想,看来俞酒上学的事儿迫在眉睫了。
所幸谢晚那时刚刚成年,有他曾经的食客础,办好俞酒的一切证明和资料也没有太麻烦,相差六岁的两人在这条窄巷的尽头竟然已经不知不觉朝夕相处五年有余,俞酒也早就从当年的小豆芽菜长成了参天大树,不过他还是没有谢晚高。
谢晚正在开车,突然摸了摸副驾驶座俞酒的脑袋,俞酒很受不了他这种有点腻歪的袒露温情的方式,没有躲开,任由谢晚手底下过瘾。
“下学期高三是不是会很忙?”
“嗯。”
“暑假我带你出去玩吧,出国?”
“证明你有钱也不用这样挥霍吧,哥哥。”
俞酒双目直视前方,从谢晚的角度只看得到他侧脸的轮廓,他最喜欢俞酒下巴与喉结连接的线条,美丽而脆弱,是俞酒身上唯一可以这样形容的地方了。
难得今晚想起旧事,谢晚放纵自己更肆意地陷入回忆。
俞酒也就在医院那次叫过他一次爸爸,不过那完全没有给谢晚什么被尊敬的心理错觉,反倒认为俞酒是想反将他一军,直到后来让俞酒改叫他哥哥也没有太大改善。
“哥哥,你喝酒了?”
“只有一滴……”
夜里胃痛得谢晚浑身冒汗,在地上打滚,俞酒找来布洛芬冲剂给他服下,薄荷味的粉状物里间或有些略大的颗粒,谢晚呛得疯狂咳嗽,喝水也会干呕,俞酒忙里忙外也是一身汗,最后嘴对嘴哺喂温水,才让谢晚的喉咙平静下来。幸好谢晚对布洛芬并没有什么抗药性,喝过后明显地放松了身体,俞酒对着床上躺着的男人拧起眉头。
“哥哥,你发烧了,去医院吧。”
“哥哥,请不要来学校接我放学。”
“哥哥,我要去上补习班,周末白天都不在家。”
是的,能让俞酒“乖巧”地用叠词哥哥称呼他的时刻,不是要命令他什么事,就是在表达不满情绪,谢晚猛地从回忆里睁大眼睛,最近的一次,是俞酒在撒谎。
“俞酒,你以后不许对我撒谎。”
谢晚难得有几分认真与严肃地说,俞酒诧异地转过头望向谢晚,告诉自己现实生活又不是电影小说,何止说谎,违背诺言都不会被雷劈的。
“我不会的。”
“听说,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你怕不怕?”
“要吞这么多吗?我有点怕了,怎么办。”
谢晚伸出手从斜侧弹俞酒额头。
“那就不要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