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离的第一世是个普通人,普通到那一辈子的记忆他都想不起来。
他脑海里最清晰的记忆几乎都是纯阳宫。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到纯阳的,只记得刚穿过去时,他是个被人贩子拐卖的盲童,不知生身父母,不知何方人士,然后纯阳金虚子卓凤鸣恰好出门办事,把人贩子暴揍一顿送到官府,其他的孩子基本都能找到家人,除了几个被家人卖掉的女孩,和双目失明的谢清离。
于是谢清离便成了卓凤鸣的弟子,被他带回纯阳宫细心照顾,发现他的失明并不是先天之疾后,又带他去了万花谷求医。
卓凤鸣素来脾气暴躁,不苟言笑,也不会哄人,但对谢清离的好是有目共睹的,从没对这个乖巧安静的小徒弟说过一句重话。谢清离刚到纯阳还不适应华山气候时,卓凤鸣还会把他成天抱在怀里,用内力给他取暖。
在纯阳宫的日子,美好得让他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谢清离一夜无梦,睡得十分安稳,第二天醒来时格外的神清气爽,在床上打坐悟道半个时辰,连钟离烬是什么时候爬起来的都不清楚。
再次睁开眼后,谢清离感觉自己的剑意又凝练了一分,心情更是舒展了不少。
他心想,既然现在流落到这个世界,那在回纯阳之前,便把这里当做入世历练吧,算是出门旅游好了。
谢清离整理好情绪,爬下床洗漱穿衣服,束好他最喜欢的驰冥发冠,发现桌子上有早餐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钟离烬和切玉都不在。
钟离烬应该是去打探消息了,但是切玉居然会跟着他一起走么?
谢清离想着切玉在钟离烬面前怂怂的样子,低声笑了笑。
今日的九合城比起昨日来,人少了一些,没有那么拥挤。
钟离烬带着切玉去了一家宝器店,给它买了新的项圈和牵引链,换下那条狗啃似的丑布绳,才去街头巷尾搜集消息。
他这次出门没穿轻甲,穿了一身轻便的箭袖黑衣,十分修身,衬托得他的身形越发修长,虽然看着气质懒散,但行走时的姿态极为挺拔,似乎每一步迈开的距离都经过精准测量,分毫不差。
切玉跟在他身边时完全没有在谢清离面前那么活泼,抿着飞机耳,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写满委屈、心酸、又不敢多言。
钟离烬斜了它一眼,伸手在它脑瓜子上拍了一下,道:“你先回去找清离,我晚点回客栈。”
切玉尾巴尖一翘,低低吼了一声,转过身欢天喜地回去找谢清离。
而钟离烬打发掉这个存在感过分庞大的大猫之后,仰头在街道两旁的招牌看了一圈,举步走进了一家正在说书的茶馆。
在他印象里,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流通的消息便越多越杂,茶馆、赌场和青楼,他都得跑一趟。
星北虽说是以修真为大势,然到底也还是人,七情六欲都会有,声色场所自然不会少。
钟离烬在茶馆里坐了小半个时辰,离开后又去了赌场。
他手里有不少零花钱,都是谢清离给的,足够他花一天了。
九合城如今只有一家赌坊,据说以前还有好几家,后来都被吞并了,只剩下现在这一家老千赌坊。
钟离烬看着赌坊大门旁挂着的“久赌必输”牌子,觉得这九合城还挺有意思。
这家赌场光明正大地放出话来,庄家随时可能出老千,爱玩玩,不玩滚,能赌赢了庄家心甘情愿认栽。按理来说这样应该不会有多好的生意,但也不知是修真的人胆气比较足,还是老千赌坊的赔率实在太让人热血沸腾,赌坊里居然人声鼎沸。
钟离烬走进堪称金碧辉煌的赌坊,一楼大堂人头攒动,乍看之下简直像是群魔乱舞,各种嘶吼咆哮声震耳欲聋。
他有点嫌弃,眉头微微蹙起,貌美流丽的眉眼透出几分厌倦的颓废感,让不经意望向他的人都无意识嘶了一声。
真是少见的美人啊。
钟离烬美归美,但不会让人认错性别,他五官的少年利气还是很明显的。离他最近的赌场侍女笑吟吟地迎上来,柔声问道:“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可需奴家随侍?”
钟离烬嗯了一声,心想他带来的零花钱应该足够他豪赌几场了,而且他的赌术还行。
侍女便领着钟离烬进去登记,温声细语地给他介绍赌场的规矩和玩法,钟离烬安静听着,心里忽然起了个奇怪的念头。
——玩法真少,还不如西京。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便觉得有点耳鸣,心里诧异起来。西京?什么西京?
他脑子里总是三五不时的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他原本以为是自己还没消化完的传承记忆,但最近发现好像并不是。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忆并没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客栈里,闲着没事的谢清离正在练左手字。
他是个右撇子,几年前开始练左手剑,为了加快左手的灵活度,他于睿师叔便建议他平时没事时可以写左手字,他练了几年,效果显著。
切玉卧在他身边给自己舔毛,尾巴尖三五不时的在他衣摆撩一下,扫一扫。
谢清离挺喜欢这只漂亮聪明还毛茸茸的大白虎,怕它无聊,便腾出右手,轻轻捋着它的尾巴,陪它玩。
切玉翻身露出肚皮,扭来扭去地挨着谢清离。
“很无聊么?”谢清离看了它一眼,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放下笔,摸摸它胸脯,“但是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楼下都是吃饭喝酒的客人,外面还很晒……”
他忽然顿住,想起来好像猫科动物还是挺喜欢晒毛的。
切玉仰面躺在地上,爪子缩起来,长长的尾巴轻轻拍打,乖得不得了。
“我带你去房顶晒太阳?”
切玉没爬起来,依旧躺着,两只爪子轻轻抱着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