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在树上声声叫着，日报社大院儿人来人往。</p>
梁正不顾被掰手指的疼痛，眼神里惊慌与不安愈演愈。他话间全是央求的意味：“我错了，我不应该擅自把你工位给别人。舒倾我知道错了，你不想上班，我可以批你休假！你别辞职！”</p>
舒倾心跳瞬间漏了半拍，愣愣看着面前的人。</p>
这个人究竟是谁，是梁正吗？还是……梁义？</p>
为什么他会说出“我错了”这种话？出于什么目的？真心的还是假意？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梁义的过往？</p>
想梁义了，又想梁义了。</p>
每次都是，但凡快把他忘了，总会有人借用某个契机，旁敲侧击地提起。</p>
“武哥……”他想拦下旁边要动手的周武，可一时鼻子泛酸，喉咙发紧，怕开口会控制不住情绪，便闭了眼，停下来缓解情绪。</p>
周武本来就对梁正压着火儿，现在舒倾开口，那股子火儿更是蹭蹭往上蹿。</p>
他自以为会意，用力推了梁正一把，随后挥拳，带着酷暑夏日的热风，重重打在他脸上。</p>
“武哥！”</p>
脸侧发麻，嘴里顿时弥漫一股血腥味儿，梁正顾不上还击，胡乱擦了下嘴角，再次上前扳住舒倾。</p>
他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计较，没有资格！</p>
“舒倾，你别走，有事我们可以商量。”</p>
周武特想把那两只扶在肩膀上的手剁掉，“妈个逼，打不怕是吧？让你滚你还不滚，要他妈脸不要？”他气急败坏，照梁正肚子就打过去。</p>
“武哥别打！”舒倾深知周武差不多到了暴怒的边缘，或许会下死手。</p>
情急之下他用力推了梁正，想带他一起躲过开。</p>
可拳风太快，实在来不及躲避，他咬咬牙，错身挡在两个人之间。</p>
那没能完全收住力气的拳头径直打到他侧腰。</p>
“嗷——”</p>
“舒倾！”</p>
“小倾！”</p>
舒倾满脸痛苦，捂着腰慢慢蹲到地上，声音无力说道：“别打，我求你们别打，谁也别过来，都别理我，让我静静……”</p>
要说刚才替梁正挡下那一拳，一半儿是因为那句“我错了”和诚恳又慌张的目光……像极了梁义……所以一时迷惘，看着他眉间，看他说话时牙上沾染的血迹，恍惚把他错认成梁义了。</p>
挺可笑的吧，被人耍了甩了，却在危急时刻大脑一片空白，挺身而出。</p>
另一半儿原因，是报社人多眼杂，要是谁报了警，周武就完了。</p>
满脸的痛苦慢慢变成了委屈，他耷拉着脑袋，一撇嘴，问他：“梁主任，你为什么不让我走？”</p>
“我……”梁正嘴角又往外渗血了，看看半弯腰神色焦急的周武，昧心说道：“我从来没讨厌过你，都是把你当成很重要的朋友。朋友不是应该相互促进吗？你是个干记者的好苗子，我不想让人才埋没……想在事业上帮你……”</p>
那些在肚子里堆的满满当当的真话根本不敢说。</p>
他的爱人在身边陪着，自己说明心意硬插.进一脚，万一让这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介怀了，回去欺负舒倾怎么办？打他怎么办？</p>
还有他腿上的伤，会不会是这个人给弄出来的？</p>
“哎……您到是早说啊……”舒倾疼到脸色苍白，艰难开口。</p>
好好儿的一天过成这样儿，让人看了顿笑话儿，辞职没成，最重要的还是挨了一拳！</p>
都怨傻逼梁义！</p>
竹篮打水一场空，好歹还能留下点儿水渍。可自己这混的，到头来屁都没有！就连腿上的伤都是自己摔来的！</p>
他越想越委屈，小声喊：“武哥……”</p>
“诶！”周武赶紧蹲下，看他脸色苍白，额头密布冷汗，一下子就慌了手脚，“我带你去医院吧！”说着就要把人抱起。</p>
“不去，我缓缓就好了，你过来，近点儿……”</p>
舒倾见他靠近，迫不及待把头埋到肩上，“嘶嘶”倒吸好几口冷气，“真疼啊，特别疼，你有病啊，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打架！”</p>
“我不是故意的，你打我吧，打回来。”</p>
“你当我跟你一样幼稚啊？以后你别跟人打架，你下手没个轻重，给人打坏了，我还得上局子看你，那太不合适。”</p>
“我进去蹲几天，也比打你一拳要强。”</p>
“哎哟大哥，你别气我了！”</p>
周武拍拍他，没再说话。</p>
他知道舒倾有多怕疼，也知道忽然渗透衣服，落到皮肤上的潮湿……是没忍住，疼哭了吧。</p>
梁正跟块儿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动也不敢动，只能看着舒倾默默心疼。</p>
明明怕疼，为什么会义无反顾替自己挡下那拳？</p>
为什么？</p>
不是口口声声说烦吗？</p>
“带他先躺躺吧，我办公室有沙发。”</p>
“去吗？”周武问他：“去我那儿也行，宾馆，走十来分钟就到了。”</p>
一听“宾馆”俩字，梁正更慌了，张口就说：“现在是上班时间，要不还是去医院吧。”</p>
“我说你这人，你为了他工作着想我能理解，你肯带他我也感谢你。但是咱能不能看个情况，他都疼哭……哎哟——不是，他都疼坏了，你还满脑子工作？”</p>
上回去德云社听相声，舒倾摸索出了对付人的招式——掐大腿根儿一点儿肉。</p>
听到“哭”的发音，他臊得满脸通红，狠狠拧向周武大腿根儿，听到哀嚎才心满意足松手。</p>
自己这辈子也就在周武和梁义面前彻底卸下过防御，不想再被别人看笑话了。</p>
“就在他办公室歇会儿吧，晚上主任说请客，咱有个蹭饭的机会。”此刻的舒倾已经不那么疼了，想法设法缓和尴尬气氛，“主任，我能带家属吗？”</p>
家属？</p>
“可以，带吧。”</p>
梁正在前面走，时不时往后瞄一下相互搀扶的俩人，情绪特别低落。</p>
舒倾进部门前拍拍衣服，执意要自己走。结果走了没几步，腰疼到脚一歪，差点儿摔倒。</p>
“小倾！”周武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他，手当不当正不正，刚好搂在腰上。</p>
离门口儿近的同事都惊了。</p>
什么情况？</p>
真像群儿里说的，主任在外面跟人打起来了？</p>
俩人前后脚出去，回来又带一个生人。</p>
主任面色铁青，舒倾脸色发白，跟在他身边的人表情阴冷。</p>
三个人先后走进了主任室。</p>
“嗳你们发现没，刚舒倾差点儿摔了，是别人扶住他的，主任完全不闻不问衷啊！而且那个人叫他什么？叫的是小名儿吧？真亲切！”</p>
“情敌出现？”</p>
几个同事七嘴八舌议论，“走时候好好的，一回来就脚软，该不会是……”</p>
“你别那么龌.龊，打群架还有可能！”</p>
廖雅晴脑袋里轰隆炸响。</p>
扶住舒倾的人她认得，就是在学校自己找舒倾茬儿那回，他那个叫来一帮“凶神恶煞”的人来帮忙的发小儿！</p>
他怎么来了？</p>
舒倾喊来的？</p>
要报复？</p>